第十章唯缺你一人(2)
近日来，一段香酒坊拜督公大人天天送礼上门之举，引来几张“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大单，毕竟开店就为了做生意，既然有银钱可赚，姜守岁觉得不赚白不赚，并不纠结大单是如何到手，她只管将自家的酒酿好顾好，一分钱一分货，好口碑自会相传</p>
生意较以往兴隆，出货所需的酒坛、酒瓮更加少不了，而自家存货已见不足，正所谓“开罐香百里、洗瓮醉千家”，装酒的容器亦是影响酿酒风味的环节之一，所以姜守岁今儿个才会出城访一趟烧窑厂，除下单订制新坛新瓮，也好好拜会了几位与老太公颇有交情的老师父们</p>
烧窑厂位在帝都西郊不远，赶着驴车出城约莫半个时辰便能抵达</p>
她带着大志一早出发，烧窑厂的老师父们留他们下来用午饭，此时回程天色仍清亮亮，还不到傍晚时候</p>
这一边，大志继续道：“姜姊，你要是有烦心事，那、那就吃顿饱餐，把肚皮撑得鼓鼓，自然心不烦了如果还烦，就倒头睡上一顿饱觉，如果依旧烦，那、那就再睡一顿啊，要不然，就去找那个让你很烦的人，大声冲着对方说话，说完了就会舒服的”略顿，语气变迟疑，“……姊，你烦的不是咱吧？”</p>
姜守岁拍拍少年肩头，咧嘴笑开“大志好得很，有力气又会驾车，还懂得开解人，谁会烦你？”跟着挺直秀背，深深吐纳，一脸振作“你说得对，今晚我就吃饱一顿、大睡一觉，等明儿个天一亮，冲去找那个让我好烦的人，大声对他说话”</p>
少年也跟着咧嘴笑，因脸肤偏黝黑，显得两排牙格外亮白</p>
内心已有想法，姜守岁顿觉胸中一轻，就等明日见到督公大人……他那晚说了，若想见他，只消去锦衣卫宫外处说一声，他自会知道</p>
想着要找他、见他，要被他那群属下知晓了去，她不禁脸热，跟着记起以往没脸没皮追求着他，都不知那股子打死不退的蛮勇从哪儿生出来</p>
按时辰，再走片刻就能远远看见帝都</p>
大志轻挥着小皮鞭，愉快哼起小调，她才晃头晃脑跟着一块哼曲儿，忽听前方传来杂沓飞快的马蹄声，眨眼间出现一小队人马疾驰而来</p>
这条土道不甚宽敞，姜守岁原要交代大志先稳住自家驴车，让对方的快马先通过了再说，然下一瞬就知情况不对，那些人动手了——目标是她</p>
“大志，趴下！”她按下少年的脑袋瓜，躲开横劈过来的大刀，随即她后领被抓住，天旋地转间已被扯到黑衣蒙面人的马背上</p>
“大志，跑！快跑啊！”她扯嗓子大叫</p>
她很有自知之明，自身这一点儿浅薄功夫用来对付地痞流氓也许还行，此刻却是完全派不上用场，她怕那憨直少年一条筋通到底，见她被劫会拼命来追，她就怕他拼命</p>
庆幸大志还厘得清情势，跳下车就往土道旁的密林里钻</p>
“怕后有追兵，别管了！”为首之人一声令下，原本要策马入林追杀大志的黑衣骑士立时调转马头</p>
“等等！等等啊——众位大哥该不会逮错人吧？小女子从来不与人结怨，要不各位进帝都城打听打听，绝不会有人说我一句不好，小女子家里是经营酒坊生意，酿酒的功夫那是一等一的好，只要喝过咱们家酿的酒，必定一试成主顾眼下这般必然有所误会，咱们有话好说，若不嫌弃，且让小女子请各位大哥进城里喝酒吧！如何？如何——”身子被横放在马背上，马匹撒蹄跑动，姜守岁一张嘴没停</p>
动手劫人的黑衣客突然哼哼冷笑“未料狠戾阴险的路大督公看上的货色，竟是个一开口就说不停的话磨，着实滑稽……”</p>
姜守岁选在此刻动手反击</p>
武艺再如何不济，她到底是清泉谷长大的姑娘</p>
清泉谷女谷主向来宝爱女儿家，谷中长大的女子要出谷闯荡，老早被教成老手，自保的武力若然不足，也晓得要备足用来自保的物件儿</p>
她趁对方分神，挺腰一记反手抓掉黑衣客脸上的蒙面巾，一把迷药随即撒出，撒得那人满脸尽是细粉，吸入后瞬间呛咳！</p>
情况骤变，黑衣客本能收紧僵绳，马蹄声暂缓，姜守岁就抢这时机挣月兑下马，一落地便撒腿往密林里跑，选的是跟大志逃跑时不同的方向</p>
背后响起连声诅咒，她无暇分辨那批黑衣客接下来的动静，只管奋力往林子深处躲藏</p>
只要穿过这片林子，往东依然能走回帝都，往西则能返回烧窑厂，以她的体力和脚程绝对不成问题，而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得躲好</p>
她适才听得明白，有追兵即要赶来，只要她藏得够好，她敢赌这小批黑衣客绝不敢久留</p>
“啊！”突然右后肩一记刺痛，应是中了飞镍或飞刀之类的暗器，暗器上喂了药，不知是迷药还是毒药，一下子麻痹了四肢和五感，她竟连一步都迈不出去，整个人朝前扑倒，重重摔在枯叶甚厚的林地里</p>
……可恶！可恶！这群欺负人的王、八、蛋！</p>
陷入昏迷前，姜守岁还不忘月复诽</p>
＊</p>
她猜想自个儿的小命还算安全，要不黑衣蒙面客们不用费事将她劫走</p>
她对他们来说定然有些用处</p>
然后被她撒中迷药突袭的那人不是说了吗？说她是“狠戾阴险的路大督公看上的货色”，欸，所以跟他们结仇的是督公大人，她这位温良恭俭的一段香姜老板完全是遭池鱼之殃</p>
她中暗器醒来时，右后肩上的伤口已草草被处理过，就随便用条长巾裹紧，目的只为止血罢了</p>
她感觉体温升高，处在低烧状态，想勉强提一提劲儿却是欲振乏力</p>
脑袋瓜是昏沉沉没错，所幸思绪还能掌控</p>
醒来后，发现劫走她的这一小批黑衣客竟与另一批人马合流，人数约莫二十五、六，令她错愕的是，这其中出现一人——被路望舒亲手送入锦衣卫铁牢的前左相大人，甄栩</p>
老实说她根本不清楚前左相大人生得是圆是扁，还是甄栩自己跑来跟她自我介绍一番，她才明白过来，这位盛朝甄太后一党的大领袖，被成功劫了法场</p>
她带着大志出城拜访烧窑厂的那一日，恰是“甄栩通敌案”一批涉案的大小官员上断头台的日子</p>
当中要被砍掉脑袋的最大官员自然是前左相甄栩，这一场对帝都百姓们来说绝对是盛事的杀头大戏，她是知道的</p>
从烧窑厂返回帝都途中，她想通心事，决定隔天一早找路望舒摊牌，也是考量到“通敌案”终于审出结果，而弘定帝下的“斩立决”旨意在彻底完成后，那督公大人想来能清心些，也能安稳些来听听她的答复</p>
结果她又被老天爷玩弄了一把</p>
莫名其妙半路遇劫匪……噢，不！不是莫名其妙，督公大人连日送礼示情意，她姜守岁成了帝都百姓们的谈资，她是因为入了督公大人的眼，才被甄栩的人马当成他的软肋</p>
这也表示，他们身后的追兵定是路望舒带领的锦衣卫</p>
“老夫藏在帝都的就剩这一点儿人手了，前后足足有百余条性命全断送在锦衣卫刀下，余下的这二十多人除了劫老夫出法场，还得分些人手劫走姜姑娘，委实有些吃力，不过幸得老天看顾，结果还算好”</p>
……这老匹夫！</p>
姜守岁顶着发昏的脑子暗暗磨牙</p>
是说骂对方“老匹夫”……这个“老”字似乎用得不太对</p>
按理甄栩身为太后一党之首，且是盛朝九大世族永州甄氏的大家主，又曾官拜一品，怎么算都该是个年近花甲的老大爷才是，可眼前这位笑笑与她攀谈的男子面皮白净，气质儒雅，蓄着美胡的脸上仅眼角有淡淡鱼尾纹，看上去不过四十初，这、这保养得未免也太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