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北风裹着雪粒子砸在边防连的营区围墙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细小的沙砾在摩擦。苏慈站在靶场的雪地里,手里攥着79式的通条,通条上还沾着淡淡的火药残渣,她一遍遍在枪管里来回穿梭,动作娴熟得仿佛与枪融为一体。开春从集训队归队后,过去小半年,靠着这把枪和扎实的巡逻经验,她在边境线三次发现可疑人员,两次协助抓获偷猎者,连部给她记了两次三等功。上个月,一纸任命下来,她成了边防连第三个巡逻班的班长,也是全连有史以来第一个女班长。
“苏班长!新兵连的人到了!”通讯员小李的喊声从营区门口传来,带着雪天特有的寒气,呼出的白气在嘴边绕了两圈才缓缓散开。苏慈擦干净枪管,将通条收回枪套,把枪扛在肩上往回走,军靴踩在积雪里,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每一步都踩得扎实。远远就看到老周带着两个穿着新迷彩服的年轻人站在连部门口,两人站得笔直,却难掩新兵特有的拘谨,连脚尖都并得格外紧。
“这是赵小雷和孙浩,分到咱们三班,以后跟着你跑巡逻、练战术。”老周拍了拍两个新兵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笑着对苏慈说,“小雷体力好,新兵连五公里跑总拿第一,扛装备、走山路都不含糊;孙浩心细,记地形特别快,新兵连的地形考核还是满分,就是实战经验少,你多带带他们,把你在集训队学的本事多教点。”
赵小雷赶紧敬了个军礼,声音洪亮得像敲锣:“苏班长好!我啥都愿意干,巡逻、站岗、背装备,您尽管吩咐,我绝不含糊!”孙浩则腼腆些。
苏慈伸手接过两人的背包,赵小雷的背包沉甸甸的,里面估计塞了不少东西;孙浩的背包则整理得整齐,肩带都调得一样长。“先跟我去宿舍放东西,三班宿舍在二楼最东边,暖气比别的屋足点,冬天住着暖和。”苏慈笑着说,“下午先熟悉营区,看看食堂、训练场的位置,明天开始练基础,巡逻不是光靠体力硬撑,得会看地形、辨痕迹,更得懂和战友配合,咱们是一个班,少了谁都不行。”
到了十二月,边境的雪下得更大了,没过膝盖的积雪让巡逻难度倍增,每走一步都得费不少劲。一天上午,牧民老张裹着厚厚的棉袄,急匆匆找到连部,他的帽子上、眉毛上都沾着雪,说话时牙齿都在打颤:“连长,野狼谷附近听到了猎枪声,还看到两个人扛着铁笼子,估计是偷猎的,那些人太狠了,崽子都不放过!”连里决定组织夜间巡逻,苏慈主动请缨:“三班去!小雷体力好,能扛红外测温仪,雪地里找热源快;孙浩记地形快,能帮着辨路线,咱们仨配合,肯定能找到人,我夏天在野狼谷巡逻过三次,地形熟。”
出发前,苏慈在宿舍给两人检查装备。赵小雷的夜视仪电池只装了一节,他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想着省点电,巡逻回来再充,反正也用不了多久。”苏慈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两节新电池,帮他换上,手指轻轻拍了拍夜视仪:“夜间巡逻,夜视仪就是眼睛,不能断电,万一遇到情况,看不清就麻烦了,我多带了四节电池,都给你们装在防寒袋里,揣在怀里,别冻着,低温会影响电池寿命”她又拿起孙浩的步话机,调了调频道,里面传来连部清晰的声音:“你们听,连部的信号得调到‘2’频道,‘1’频道是备用的,雪天信号容易被山体挡住,每隔十分钟就得跟连部报次平安,报平安时别说太多话,说清位置和情况就行,避免被可疑人员听到。”
晚上八点,三人背着装备往野狼谷走。雪地里的月光格外亮,把树枝映成了银白色,像挂满了霜花。苏慈走在中间,负责警戒;赵小雷扛着红外测温仪走在前面,眼睛紧紧盯着屏幕;孙浩跟在后面,手里拿着地图和指南针,时不时低头核对路线。走了半个多小时,孙浩突然停住,眉头皱了起来:“苏班长,咱们是不是偏了?地图上这里应该有个小土坡,可前面是平地,连个坡的影子都没有。”
苏慈蹲下身,用手套拨开积雪,露出下面的草茎,草茎都朝着东南方向倒,显然是被风吹的。“你看,这些草是朝东南倒的,说明咱们被西北风刮得往西北偏了点。”她又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小土堆,土堆上露出一小截水泥柱,“再看那边的界桩,露出雪面的部分有个‘3’的刻痕,那是二号界桩的附属桩,从这往东南走五十米,就能回到正路,我春天巡逻时,就靠这截水泥柱找过方向。”孙浩赶紧在地图上标注,心里暗暗佩服,自己光盯着地图上的线条,却忘了结合实地的痕迹,还是经验不够。
突然,赵小雷压低声音喊:“苏班长!测温仪有反应!前面两百米,两个热源,还挺集中!”苏慈赶紧示意两人蹲下,接过测温仪一看,屏幕上两个红色的点正蹲在一棵松树下,周围还有个长方形的热源,边缘很规整,像是铁笼子。她架起79式,借着月光仔细看过去,能看到两人手里拿着长条形的东西,枪口朝下,是老式猎枪!
“小雷,你从左边绕过去,注意踩在树根上,树根处的雪实,不容易踩响;孙浩,你在这用步话机给连部报信,说三班在野狼谷北侧发现两名偷猎者,携带猎枪和铁笼,请求支援,报完信就躲在石头后面,别暴露;我盯着他们,要是他们动,我先鸣枪警示,你们别轻举妄动。”苏慈压低声音分配任务,手指了指左边的树林,“那里的松树密,能挡住身影,你到第三棵松树后就停下,等我开枪后,再慢慢靠近,别冲太快,记住动作要轻。”
赵小雷点点头,猫着腰往左边挪,军靴踩在树根上,几乎没发出声音;孙浩躲在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后面,小心翼翼拿起步话机,对着话筒小声汇报,手指冻得发紫,却没敢耽误一秒,生怕错过最佳时机。偷猎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其中一个人站起来,伸头往四周看了看,然后扛起铁笼,就要往树林深处走。苏慈果断扣下扳机,橡胶子弹打在左边那人的腿边积雪上,“砰”的一声,溅起的雪沫落在他裤腿上,瞬间融化成水。
“不许动!放下猎枪!”苏慈喊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左边的人慌了,猎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右边的人却突然举起枪,枪口对准了赵小雷的方向!赵小雷心里一紧,刚想躲,却听到苏慈喊:“小雷,往右边滚!那里有棵小树能挡着!”他赶紧照做,身体在雪地里滚了一圈,刚躲到一棵小松树后,子弹就打在了他之前站的地方,积雪溅起老高,落在他的帽子上。
孙浩趁机绕到偷猎者身后,举起巡逻棍,声音虽然有点抖,却很坚定:“别反抗!连部的人马上到了!反抗也没用!”右边的人还想挣扎,苏慈已经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猎枪“哗啦”一声掉在地上,赵小雷也从树后出来,按住他的另一个胳膊,两人合力将偷猎者按在雪地里。等连部的支援赶到时,两个偷猎者已经被捆得结结实实,铁笼子里装着两只幼崽,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小小的身子缩在一起,看得人心疼。
押解偷猎者回营区的路上,赵小雷兴奋得脸都红了,拉着孙浩的胳膊说:“刚才苏班长让我往右边滚,要是晚一秒,我就被打中了!”孙浩也笑着点头:“苏班长教的步话机调频、看草茎辨方向,这次全用上了,要是没这些,咱们说不定还找不到偷猎者,更抓不住他们!”
苏慈看着两人激动的样子,想起自己刚入伍时的模样,如今她成了别人的班长,才明白“传帮带”这三个字的重量,不只是教技能,更是把保命的经验、协作的默契、对边境的责任,一点点传递给身边的战友。
回到营区,连部给三班记了集体嘉奖,赵小雷和孙浩各记一次个人嘉奖。
可苏慈没有放松,每天训练结束后,她都会留在办公室整理巡逻笔记,把当天发现的新地形、新痕迹都记下来,还在本子上画了“三班巡逻风险图”,用红笔标注“冬季易滑坡区”“夏季易涨水区”,用蓝笔标注“安全休息点”“应急物资存放处”。有时老周路过办公室,看到她还在忙,会劝她:“苏丫头,别太累了,三班现在的成绩已经是全连第一了,休息休息,别把自己绷太紧。”她却摇摇头,笔尖还在纸上写着:“边境的情况天天变,上个月还能走的小溪,这个月就冻得结了冰;偷猎的手段也在变,上次他们用的是铁笼,下次说不定会用更隐蔽的布袋,不记下来,下次带新兵,说不定就会出危险。”
除了日常训练和巡逻,苏慈把剩下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她知道,在大多是男兵的部队里,当班长光靠“能吃苦”“能扛活”不够,得有真本事、有脑子,能在关键时刻拿主意,才能让战友真正信服。连部的图书室里,《边境巡逻战术手册》《野外生存指南》被她翻得卷了边,书页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冬季巡逻鞋里垫两层毡垫,能吸汗,避免脚冻裂”“辨别偷猎者痕迹:猎枪子弹壳比普通子弹壳长1.5厘米,底部有明显的‘猎’字标记”“遇到大雾天,用指南针结合树木年轮辨方向(年轮密的是北方,疏的是南方)”。
她还托在国防科大读书的哥哥王磊,寄来大学的教材。晚上在宿舍里,她就着昏黄的台灯,一点点啃那些晦涩的公式,遇到不懂的就给王磊写信请教。语言学习她也没落下——边境时常有邻国牧民误入,或者遇到需要交涉的情况,要是语言不通,很容易出误会,甚至耽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