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第112章
利比里亚的生存环境远比苏慈想象的更恶劣。营地的物资补给全靠联合国粮车,每周一次,遇到雨季道路中断,补给就会延误。主食以压缩饼干和罐头为主,压缩饼干是1993年产的,口感像砂纸,罐头大多是牛肉罐头,里面的肉带着一股腥味,新鲜蔬菜和水果更是稀缺,只有每周补给时能分到一小把青菜,战士们都舍不得吃,省下来留给执行巡逻任务的战友。
第一次尝试当地食物时,苏慈差点吐出来。那天阿米娜带着孩子来营地送橡胶,特意带来了当地的“福福”,用木薯粉煮成的糊状食物,搭配棕榈油炖肉。“福福”口感黏腻,像没煮熟的年糕,棕榈油又油又辣,还带着一股奇怪的酸味,炖肉里的肉很少,大多是骨头和内脏。“刚开始都吃不惯,慢慢就好了!”陈默笑着给苏慈递来一瓶腐乳,“这是我从国内带来的,就着福福吃,能遮遮味。”苏慈接过腐乳,抹了一点在“福福”上,熟悉的咸香味道让她想起营区的炊事班,心里泛起一丝想家的情绪。之后,苏慈和战友们在营地的空地上开垦了一小块菜园,种上从国内带来的白菜、萝卜种子,每天轮流浇水、施肥,看着嫩绿的芽儿冒出来,心里也多了几分慰藉。
而营地的电力供应靠发电机,每天只供电4小时(晚上6-10点),其他时间只能用手电筒或蜡烛照明。洗澡是每周两次的“奢侈享受”,水量有限,每人只能洗5分钟,其他时间只能用冷水,即使在炎热的天气里,冰冷的水浇在身上,也让苏慈忍不住打寒颤。
更麻烦的是医疗条件,营地只有一个临时医疗点,药品短缺,尤其是抗蛇毒血清和抗生素,只能优先供应执行高危任务的战士。有一次,苏慈在巡逻时被毒蚂蚁咬伤,小腿肿得像馒头,只能用肥皂水清洗,涂了点消炎药膏,硬生生扛了三天才消肿。王芳蹲在苏慈身边,轻轻按压红肿处,语气里满是心疼:“下次再被毒蚂蚁咬,别硬扛着!医疗点虽然抗生素少,但应急的肥皂水和薄荷膏还是有的,这里的毒蚂蚁携带溶血毒素,扛久了容易引发感染,到时候影响巡逻任务就麻烦了。”苏慈笑着点头,指尖摸了摸袖口,1992年配发的丛林迷彩服,魔术贴早已失去粘性,当时毒蚂蚁就是从这道缝隙钻进去的,她心里默默记下:找陈默要块帆布,把袖口缝严实些。在物资匮乏的利比里亚,每个维和官兵都懂“能省则省”的道理,可真到了影响任务的关头,谁也不会拿身体开玩笑。
除了生活上的难题,文化差异带来的“小插曲”也让苏慈印象深刻。有次她和萨米去附近的博米村发放人道主义物资,刚把一袋大米、两瓶棕榈油递给村里的老酋长,老人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双手合十举过头顶。苏慈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扶,掌心触到老人粗糙的皮肤,满是岁月和战乱留下的褶皱。“酋长,您快起来,我们不能受您的跪拜!”她急得用英语和法语交替解释,萨米也在一旁帮腔,可老人却坚持不肯起身,直到阿米娜闻讯赶来,用曼丁哥语轻声劝说,老人才慢慢站起。“在我们的习俗里,向救命恩人下跪是最高的敬意。”阿米娜事后跟苏慈解释,语气里带着无奈,“但我会跟村民们说,中国军人的‘敬意’,是握手和微笑,不是跪拜。”从那以后,苏慈每次去村里,都会主动先伸出手,用刚学的曼丁哥语说“kushe(你好)”,慢慢的,村民们也习惯了这种“中国式问候”,遇到她时,会笑着递上一把野果,或是指一指远处的雨林,提醒她“那里有蛇,要小心”。
让苏慈心里最暖的,是救助男孩科菲的经历。那天下午,她正在帐篷里整理巡逻记录,钢笔尖刚落在“雨林观察参数”那页,就听到营区门口传来急促的呼喊,是阿米娜的声音,带着哭腔,格外刺耳。苏慈抓起战术背心就往外跑,只见阿米娜怀里抱着个约5岁的男孩,男孩的左胳膊缠着沾满鲜血的破布,脸色苍白得像营区板房的墙壁,嘴唇干裂起皮,眼神里满是恐惧。“是流弹!武装分子在村外交火,流弹擦伤了他的胳膊!”阿米娜的声音发颤,手紧紧攥着男孩的衣角,“求你们救救他,他是我们村唯一的上学娃!”
苏慈没敢耽搁,一边让萨米通知医疗点的王芳准备急救,一边接过科菲,男孩很轻,瘦得能摸到骨头,她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伤臂,避免碰到伤口。“别怕,我们现在就去治伤,很快就不疼了。”苏慈用曼丁哥语轻声安慰,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用树叶包着的布福果,这是早上阿米娜刚送她的,说是雨季里最甜的果子。科菲的眼睛盯着布福果,慢慢停止了哭泣,小手动了动,想去抓,又怕碰到伤臂,只能委屈地看着苏慈。
到了医疗点,王芳已经摆好了消毒用品:生理盐水、碘伏、无菌纱布,还有一小管抗生素软膏,这是营区里仅剩的几管,平时都舍不得用。“伤口不算深,但流了不少血,得赶紧消毒。”王芳用镊子夹起无菌棉,蘸着生理盐水轻轻擦拭伤口,科菲疼得浑身发抖,却咬着牙没哭,只是紧紧攥着苏慈的衣角。苏慈蹲在他身边,把布福果剥好递到他嘴边,又从背包里掏出一本画着动物的小册子,这是她从国内带来的法语学习手册,封面印着只圆滚滚的熊猫,内页还有彩色插画。“你看,这是熊猫,中国的国宝,特别可爱。”苏慈指着熊猫图案,用中文说“熊猫”,又用曼丁哥语重复“panda”。科菲的注意力被熊猫吸引,忘了伤口的疼,小脑袋凑过去,用没受伤的右手轻轻摸着画册,眼里满是好奇。
包扎好伤口后,苏慈把画册送给了科菲:“这个给你,等你胳膊好了,姐姐再教你画熊猫。”科菲抱着画册,小声说了句“merci(谢谢)”。阿米娜看着这一幕,眼里的泪水又涌了上来,却笑着说:“中国军人,是孩子的守护神。”
从那以后,科菲每天都会来营区附近。他不靠近铁丝网,就坐在不远处的橡胶树下,手里抱着那本动物画册,远远地看着苏慈训练。有时候苏慈练瞄准,他会安静地坐在树下,模仿她举枪的姿势;有时候苏慈休息,他会跑过来,递上一把刚摘的野果,或是一朵不知名的小黄花,然后害羞地跑开。苏慈也会趁训练间隙,教他说简单的中文,“你好”“谢谢”“和平”,科菲学得很认真,虽然发音带着浓浓的非洲口音,却每次都要练到发音接近了才肯停。有次苏慈教他写“和”字,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科菲也跟着画,画得歪歪扭扭,却把“口”字框画得格外圆,他说:“这样像布福果,甜甜的,和平就是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