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过节（三）

第399章过节（三）

只不过，“麻烦”这二字滑进耳中，他的神色，便又黯淡了几分。

是在这一刻，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自已的母妃。

他的母妃本是外城里花楼的头牌，虽为美艳名妓，但却卖艺不卖身。然而世事无常，她在十七岁那年，被卖入皇宫，竟是被献去给皇上。

哪知父皇不仅从未嫌弃过她的卑贱出身，更是钟情于她，对她疼爱有加，可入宫三年来无子嗣，皇上竟还想要立她为后，甚至一度不肯纳其他妃嫔入后宫，真可谓是万千宠爱集于她一身，如此便触犯了朝臣，引发了众怒。

父皇为人正气，看不惯朝内勾结，早在登基之时便已得罪了大片的前朝王将，加上立妓女为后，更是如同羞辱皇族贵戚，促使了篡位之举。

年少父皇两岁的殷王早已对皇位虎视眈眈，他秘密拉拢众朝臣策划谋权篡位，以毒酒来加害父皇，更是为了在事成之后掩盖罪行，安排了“狩猎意外”。所有人都认定皇帝是死于那场意外，自然不会有人怀疑他是死于毒酒，更不会猜忌到殷王头上了。在父皇暴毙之后，殷王终能如愿以偿地登基称帝，并血洗了忠于先皇的诸多臣子，甚至除去母妃太皇太后的头衔。

殷王本是要杀掉他的母妃，为的是斩草除根。可惜那时，母妃已怀孕，众臣皆知此事，而为了巩固皇权，殷王也不能做出大逆不道之举，只好保全了她和腹中骨肉的性命。

且先皇的九妹在一直在暗中帮助皇嫂诞下骨肉，在殷王的政权被推翻之前，母妃都一直生活在公主府，她心中思念先皇，郁郁成疾，身体也常年不适，早就失去了替孩儿夺回皇位的想法。

只是，在他逐渐长大之后，她也多次眼中含泪，向他哭诉道：“母妃只求你日后帮你父皇讨回一个公道，他死得不明不白，被他胞弟夺去皇位不说，更是连追丧礼都草草打发，连尸体都四分五裂得不成模样。倘若没人还他公道，天下又怎会真正有着属于你我的容身之处呢？”

“你也是无凭无据，又怎能怪他人不去指证元凶呢？”当年，仅有九岁的他这般说道。

母妃立即摇头道：“那日我在场的，是可也只有我一人瞧见，没人会信一个妓的话，我试过了，他们说我疯了，怕是我再执意狡辩，话未说完人头就要先落地了。可我也绝非是贪生怕死，我在当时，不过是想要还你父皇清白、安安稳稳地生下他的骨血。”

年幼的他紧蹙着眉，心里只觉麻烦，还认为母妃极为懦弱。

母妃却还在说着：“其实当年，我本可以带着你一起去陪你父皇的。免得他轮回路上，孤孤单单。”说及伤心处，她再次潸然泪下。

“母妃，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何必总想着这些陈年旧事。”

见他面露不耐之色，母妃反而极其坚定地恳求道：“无论如何，你都要帮母妃实现心愿。我曾无数次地祈求上天一定会听到我的诉求，祈求保你成帝，夺回本来就属于你的东西。”

他扫她一眼，言语虽淡漠，却也不是不近人情：“母妃，也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我才只有九岁，如何能争得过那些虎视眈眈的兄长、叔父？”

“要等。”母妃的表情略有微变，她坚定地说道：“要等到最合适的时机。要耐得住这其中的寂寞，哪怕要很久很久。”

而那时的他尚未知晓，他的母妃也在骗他。

早在母妃与父皇相识之前，殷王就已经与母妃结识。

十四岁的夏初，母妃还只是花楼里籍籍无名的小女，听闻楼外人声鼎沸，大家都道是殷王来了，她好奇，挤过人群去张望，便一眼瞧见了他。

那日花影婆娑，风暖斜阳，他走在缓缓一行人的最前方，正同身侧小厮低语，手拿一把淡绿色折扇，坠着一抹流苏穗，映着空中飘落下的几朵桃花，将他华贵身影勾勒出一股子韵致。

他察觉到她直勾勾的眼神，侧眼扫来，是轻描淡写的一瞥，却足以硬生生地刻上了她心尖。

她深知自那之后的四年里，他之于她，是一种如山如海的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