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船
乘船
我换上了身竹叶青衫,从我的舱房踱步到一层的接客厅里。
待我落座后,刘泽便命人端上了满桌的菜肴,随后又叫来了一长一幼两位姑娘,分别落座在我与他的身边。
我感觉有些不自在,瞥了一眼我身边这位年龄尚小的姑娘,她看上去似乎也觉得不太自在。
“刘兄,这二位是?”
“这位是妘娘,你身边这位是水儿姑娘。”
被唤作“妘娘”的漂亮姑娘坐在我的对面,她大大方方地斟了一杯酒,温着声朝我敬酒。
“周兄弟,你别瞧着妘娘貌美年轻,她跟着我有了好些年头了,今年回家便是同母亲定下亲,等我娶了妻,明年就能将妘娘擡进门了。”
“都是老爷垂帘,是妘娘的福气。”
我笑了笑,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嘴角抽搐。
刘泽见我垂眸不语,咧着嘴继续道。
“今日为兄也不亏待了你,这位水儿姑娘虽说不是倾城之姿,容貌却也是清秀可人。她可是我从老鸨手里买断了日子,保留到现在,至今都没接过客。为兄本打算将她和妘娘一起擡进门,不过,若是周兄弟喜欢,那今日可真是便宜你了。”
我脸色一僵,快速偏头瞧了一眼我身边这位一身水蓝色衣裙的姑娘。她怯怯回望了我一眼,瞳孔微颤,面色惨白。
“刘兄莫要拿我打趣,想必水儿姑娘是瞧不上我这白衣书生的。”
刘泽听了我的话,笑得爽朗。
“周兄弟又在自谦,你只比我小四岁,早就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怎得不愿享红袖添香的好事?”
“父亲总同我说,前程不定,莫念钗裙——”
刘泽一下竖起眉来,直接打断我道。
“周兄弟可是瞧不上我的姑娘?”
“刘大哥言重了……”
刘泽忽地把手中的酒杯砸到桌上,吓得妘娘赶紧取了手帕替他擦拭衣袖。
“哎,老爷这是生得哪门子气啊。”
妘娘环顾了桌上一圈人的脸色,又见我面露难色不语,便端着酒杯站起来,笑着打起了圆场。
“奴家昨日见周公子总觉得眼熟,今日见水儿和周公子坐在一处,才知晓了老爷想成人之美的好意。”
刘泽对我冷笑了一声,又看向妘娘。
“哦?妘娘总能识出我的好心来。”
“妘娘说着话怕是有些冒犯。只是,想必周公子今日见到水儿也觉出了一丝熟悉,便没了这种心思。老爷您看,周公子眉目清冷俊秀,乍看上去,水儿的眉眼之处能得周公子十分之一的相似已是幸运,只是水儿定是没有周公子身上的儒雅气质——”
刘泽喝下一杯酒,慢悠悠地打断道。
“妘娘的意思是,水儿和周兄弟长得倒是挺像,若能结成义兄妹,也是一段佳话。”
听见这话,我身边的水儿姑娘很快接上了话,只是声如蚊吟,尾音颤抖。
“老爷……水儿不敢……”
刘泽又灌下自己一杯酒,他身边的妘娘连忙替他续满了空杯。
“有什么不敢的,他姓周的现在还没有功名。”
我抿了抿唇,端起酒杯赔礼道。
“刘兄说得对,我只是一介白衣,水儿姑娘认我做义兄实在还不如不认,我既说不上话也帮不上忙……”
刘泽举了杯子,权当是收下了这份谦辞。
“害,我这脾气,从小就这样,如今是一喝酒就更管不住了,周兄弟你莫要见怪。不过,这倒是也让我想起咱们小时候,唉,你怎么到现在也还是当年那幅软趴趴的样子?”
我捏住酒杯的指尖发了白,牙关咬得紧紧的,只是假笑。
“不过,说起来,周兄弟从小就和我们一帮子在学堂上学的男娃们格格不入。现在瞧你这一成不变的作风举动,我倒是有几分明白了,周兄弟莫不是有什么不可说的龙阳之好?”
“刘兄你吃酒吃醉了……”
“小时我们就觉得你似个女娃,你父亲养你养成了个娈童模样,不跟我们一起捡着树枝打架,或爬山捉虫,或下河捞鱼,你倒好,顶着针线补袜?学到夜半点灯?总是和我们对着干、反着来……”
我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的怒气参着恨意翻涌不止。
我一直刻意不让自己去回忆从前……
刘泽联合着和他要好的几个混朋友不断找我的茬,时不时绊我一跤,或是把我踢翻在地,又或是挥拳威胁我替写课业……
这些举动,这些行为上的暴力我都能一一忍下,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到处去散播那些莫须有的谣言,那些屎粪一样的字眼,像脏水一样随口就泼向了我、甚至于还是他教书先生的父亲和我早已过世的娘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