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
机会
猛一睁眼。
我立刻从床上弹坐起来。
环顾四周,我愣神了许久,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一间熟悉的客栈房间里。
我忙不叠地跳下床,身上穿戴整齐,仔细闻来隐约还有一股发馊的酸味。
我瞧了瞧随手扔在床边的书箱,又擡手看着指尖沾上的大大小小的墨渍。
大惊大喜之中,我使劲敲了敲脑袋又使劲拍了拍双颊——我的老天爷啊!无论是玉帝王母,还是菩萨金仙,反正是让我活过来了!我真的重新活过来了!
我疯了一般地又是跳又是叫,又是跺脚又是捶胸,直到隔壁间的书生一边狠敲着墙壁一边咒骂着让我赶紧闭嘴——到这会儿,我的心跳才终于停止了加速,我才终于有一丝真切的感觉。
偶然间的一瞥,我从狂喜中立刻恢复了过来。
桌上那封还未拆封的家书,父亲的面庞便从久远的回忆中被我强拉硬拽进了脑海。
我顾不得眼中难忍的酸涩,飞快地收拾好了行囊,一路狂奔至岸边停船的码头。
……
我背着书箱,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到处打听行船的时间。
我想见父亲的心如此迫切,实在是恨不得插上翅膀就飞回家乡。
只是,在岸边打听了一大圈,最快出船的船家也要等到五日以后才预备行船,而且还只是预备。
我心中万分焦急,可实际却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我如同游魂一般又在码头游荡了好一阵子,直到彻底死了心,才拖起步子准备原路返回。
“周潮生?那边的那位小兄弟,是周潮生吗?”
我顿住脚步,回头望去。
岸边的一艘货船下面,正站着一个身高体胖的男人朝我的方向挥动着手臂。
我快步朝那人走去,走近了仔细一瞧,也只是觉得眼前人长得熟悉,具体却又想不起来何时见过。
“周家小弟,我离家太久,你不记得我了?”
听着这陌生的称呼,我手臂上莫名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在家乡可从未有人这样称呼过我。
我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我还在你爹的私塾里上过学呢!还记得我吗,我就住在离你两户远的那一家!”
我心中先是一惊、又是一慌。
“你是刘泽!”
我见他的眉头一动,小时候那些难堪的回忆忽地涌上心头,我看出来他的不悦,便连忙学着他的方式重新打了招呼。
“原是刘家大哥,你离家太久,我一时之间都认不出你了。”
刘泽的脸上重又浮起笑容。
“我不像你,家里有个秀才老爹,我读书时头脑又差得太远,还不如早早出门经商,如今也算是有所成就……这不,正好年岁也大了,在苏杭富饶之地,托人寻了几家合适的小姐,这就准备带着画像回乡,征求母亲的意见,只要母亲欢喜,我便直接上门提亲去。”
这番话实在是太过傲慢,他说得哪像是经商的商贩,更像是某家皇亲贵胄,犹如河伯娶妻一般的恶习,让他这样一点,哪家好人家的小姐就要穿着嫁衣被沉入大海了……
我垂下脑袋,压下心里的厌恶,简单收拾好情绪,敷衍着回道。
“刘家大哥事业有成,在下佩服。”
话头到此为止,像是被砍掉了脑袋。
刘泽似乎以为我会再说出什么好话去捧他,可我实在编不出来,双视沉默中,我眼看着阴影爬上了他的脸。
“如果没什么事,在下就先告辞了。”
我真的不想同他虚与委蛇,揖了一礼就想离开。
“怎么?周家小弟有急事?刚才我在我的船上就远远瞧见你在到处找船家询问,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的眉头一皱,总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可话在我嘴边一转,我一想起父亲的那座新坟,心里就一阵疼痛。
“实不相瞒,我本是来此地参加院试,今早收到父亲寄来的信,说是病得严重,我放心不过,想要尽早赶回去。”
“原是如此……可成绩尚未放榜,周家小弟何不等到知晓结果以后,带着功名再去见你父亲。”
我袖中的拳头一紧,全身气到僵直。
我忍住火,吐出一口气,好言好语道。
“刘家大哥有所不知,这次考试的题目,我父亲教我温书时点过些类似的文章,在下不才,虽不敢妄论排名,至少榜中末尾必有我的名字。”
许是我说话时神色认真,刘泽盯着我上下审视了几番也没有露怯。他似乎有些不高兴,只是埋在他那张不动声色的面具底下了。
“日后可要尊称一声周秀才了。”
“刘大哥等到放了榜再改口也不迟……只是,我现在实在着急往回赶——”
刘泽笑呵呵地打断道。
“这有何难,周兄弟上我的船便是。虽说我本欲沿河游历一番以后再做回乡的打算,可周兄弟孝心感人,既然如此,我这个做大哥的怎能不成全?”
“那便多谢刘大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