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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后路

断后路

奚九酒像是是被他唬住了,顺着案几跪下来,微微倾着头,露出一截雪白细腻的颈子,那是交出了要害的卑微姿态:“令公容秉,怜香自来了岭南,没有一日不念着令公的。若无昔日令公名帖,怜香又如何能再岭南得了酒榷立足?怜香能有今日,全然仰仗令公!”

每一个字都是实话,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

“是吗?那我先前使唤高垂去寻你,你可是摆了好大的威风啊,生生打了他两顿呢。”韦兴擡起了巴掌,“你让我如何信你?”

奚九酒本能的一偏脑袋躲避他的巴掌,旋即便是脸色煞白

果不其然,韦兴一巴掌便甩了下来,可巴掌即将擦到脸上,却硬生生停住。

韦兴的目光落在她的颈间,她那不自觉地一偏头,露出衣裳没拢住的地方,一枚红痕落在她颈下阴影处,分外刺眼。

果然是另攀了靠山,居然敢躲巴掌了?

薛默已经走了,这个又是谁?

李崧吗?

也不知道那蠢货要是知道了是刘怜香害他至此,还会不会继续和她这般情浓?到时候撕破脸时的场景,一定很好看。

奚九酒察觉他的迟疑,深深伏地:“令公容秉,怜香自幼入风尘,受尽欺凌,全仰赖令公庇佑,不然我早已是道旁一枯骨了!幸蒙令公栽培,才让怜香得了这一身本事,怜香必当百死以报!”

韦兴顿住了,刘怜香的确能干,来岭南不到一年便拉扯起一个偌大的黎明村,要说安置流民的政绩,本朝开国数十载,无出其右!

而他却因为西川南诏叛乱,政绩根基摇摇欲坠,没想到关窍居然还是落在了面前这个他曾经以为已经废了的弃子身上!

黎明村她已经做熟了,但还得一个多月,收了第一季粮食才能算功成,现在正是人最多的时候,临时换人也不一定能及时上手。

做事得用,出身卑贱,性情谄媚也好拿捏,便是那通利坊烧出来的一座金山,她也乖乖认到了自己头上,一时间他倒还真的找不到第二个这么合适,这么好用的人了。

最后,扇在她脸上的巴掌变成扶起她的手:“让你来岭南还真是来对了,好大的本事,好大的阵仗,我要想坐稳这个岭南节度使,还得多多倚重你。”

“多谢令公体恤。”奚九酒楚楚可怜地缓缓起身,眼神略微擡起又一触放下,依旧低眉顺目,却已经不动声色地在这书房里打量了一圈。

韦兴远道而来,方迁新居,机密要害藏得必然不如洛阳和长安这两都的府邸严实,如果他再写了机要文字,会藏哪儿呢?

他傍晚才到,这书房最多也只是收拾一番,是绝对来不及打开箱笼布置新家具的,若是之后这书房有什么变动才是韦兴自己的添置,多半就是韦兴习惯放置机要之地。

韦兴摩挲着奚九酒的手掌:“听说你在岭南和李崧交情甚密……你这手如今怎么这般粗糙?”

奚九酒被烫了似的收回手,揉弄着手指间的硬茧和伤疤,很为如今的花残粉褪羞惭似的:“岭南比不得洛阳富贵,难免浸染风霜……”

韦兴顿时就没了兴趣,直奔主题:“李崧么,长的俊也有才,但若是他知道了往事,难免不生龃龉,你可要小心啊。”

他接下来得重用刘怜香,不能跟李崧挑破是她下的手,不然李崧肯定能猜到他身上去。

少年人火气冲,又在监察御史这么个要害职位上,此时闹僵了也是麻烦。

这么个拿捏刘怜香的把柄不能用,还得一块瞒着,本来还想看看李崧知道了是刘怜香设局把他整到岭南来,会是怎样精彩的场面啊!

奚九酒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嘴角含了三分春色:“令公放心,定然不会让他碍了令公的事。”

韦兴看着她脸上的得意,忽然觉得碍眼。

万般重担托付于她,她怎么能还有后路呢?这不是给她首鼠两端的机会吗?留着这些妄念,说不得就得保有余力善存自身,还怎么竭尽全力给他办事?

得切断她的那些妄念,让她知道,谁才是她唯一能依靠,能仰仗的主君。

还是得让李崧弃了奚九酒。

韦兴端正了坐姿:“天也不早了,我让车架送你回去。”

奚九酒却仿佛被打了一耳光,面上透出些青白,惶惶然后撤:“多谢使君挂念。”

长随见韦兴这个时辰了还把奚九酒送走,前来伺候笔墨时还在狐疑:“郎君,这刘怜香……”

韦兴觉得拿捏住了奚九酒,黎明村稳了,还能翻身,心情不错:“怎么,你是看出有什么不妥吗?”

长随小心翼翼地说:“这刘怜香趋炎附势,虽有些才干,却不可信重。”

“没事,这等人只要压住了就会一直乖乖听话的,一个贱民能闹出什么风浪来?也就当着你们的面摆摆威风。”韦兴瞥了长随一眼,“我如今正得用她,你们也别去找她麻烦,她也就靠着这点表面威风做事。”

长随想起自家鼻青脸肿的侄子,韦兴是不打算约束奚九酒了,日后奚九酒还是想打就打:“……唯。”

但长随说得对,奚九酒这种人,就是要砍光了后路才能得用,还是得尽快解决了李崧。

韦兴手指敲了敲桌子:“给陇右李氏送封信去,寻个机会,我要和李崧见一面。”

奚九酒一直到回了九馆关好门窗方才去了脸上的惶惶,捶胸干呕。

良久才背靠着床榻软下来,拿过镜子一次次练习笑容。

谄媚的,讨好的,骄纵的,得意的,邀功的,狠毒的,各式各样的笑,把一张脸揉弄成附和别人想象中得势便猖狂的轻浮模样。

韦兴可不信什么慷慨悲歌,一个媚上傲下的浅薄小人才能得到他的信任和重用。

她也是舒畅日子过久了,这么应付薛默两句居然就恶心上了,还是重新练习好,不然漏了厌恶,怕是会坏事。

但这一次不是没有收获,韦兴应当是已经忌讳她和李崧过从甚密,这个关头又不方便树敌,不会留着李崧让她有后路有挂碍,接下来应该就是送他一份前程把他弄走了。

她那个光风霁月的少年郎啊,祝你鹏程万里,展翅高飞,一去莫回头。

而她还有要做的事情。

哪怕是死。

五州灾荒一事,韦兴定然不会留下只字词组,怕是连知情人都已经被他消灭干净了,不然奚九酒为他驱策多年也不会一无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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