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依仗
难依仗
等从城外回来,天色四合,已然是暮色时分。
“到了。”
李崧先下了车,伸出右手来搀扶奚九酒。
奚九酒搭着他的手起身下了车,他才收回另一只护在她头顶的手。
“嗯,到了。”奚九酒手指勾着披风上的系带,饶有兴致地转动,“我到家了,郎君在等什么?”
李崧把右手背在身后的手抓了又放:“我,下次还能来请你同游吗?”
奚九酒装做没听出他话里的纠结,爽朗地一口答应:“可以。郎君离开岭南前,尽可来得。”
“嗯!”李崧兴奋地连连点头。
有那么一瞬间,奚九酒觉得像是农家养的黄狗在点头,恨不得把尾巴摇成车轮。
憨货。
刚在心中笑完,就听他声色迟疑:“若是娘子诸事繁忙也无碍……”
奚九酒缓慢却挑逗得摇头:“对你,总是有时间的。”
然后奚九酒就见到一从烟花在他的脸上炸开,目眩神飞,满眼华彩。
“郎君该回了。”奚九酒抽回手,见他依依不舍,擡手点在他的唇上止住他的话语,“你先走。”
李崧越发恋恋不舍:“我看你进去?”
奚九酒笑了:“我想你一回头,就能看到我在这里。”
李崧走的很顺畅。
因为他是飘着回去的。
看他那一步三回头的样子,攒竹都担心他从马上摔下来,见他转过街角没了影子,她才走出来扶住奚九酒的手。
“他快被你钓得挂在九馆的檐儿上了。”攒竹细细得擦过奚九酒方才按住李崧嘴唇的手指,“功力不减当年啊。”
奚九酒隐约闻到一股酸味。
定然是帕子没洗干净。
“他一片真心,还真的不需要什么手段。”
攒竹脸一垮,把手帕塞她掌心里:“自己擦。”
“这就醋了,若是你有心,也去钓一个玩玩嘛,我又不会拦着你。”
“别,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爱不在此,你要哄我开心,倒不如多搬些金山银山回来,也免得这般外人看着财大势大呼奴使婢的,背地里全是苦苦谋算,才能得个收支平衡。”攒竹的眼神往九馆中一飞:“等了你两个时辰了。”
九馆这生意是个藏人接头的好项目,人来人往,门庭若市,什么样的人藏在其中也不显眼。
原本是。
可是独身前来一坐两个时辰还不点酒令不酗酒不浇愁的,那就显眼了。
“还真有耐心。”
奚九酒伸了个懒腰,莲步珊珊得走过去,颊上尚有未退的粉红娇慵:“叫使者好等。怎么称呼?”
“高。”高垂咬着牙根吐出一个姓氏。
他原本以为这歌伎得韦相公召令,必然早早虚席以待,谁知道奚九酒居然让他像个傻子似的等了两个时辰!
然后才看她一脸骚样地回来!
韦相公的召令居然比不上一个小白脸?
她居然敢这样羞辱他们!
“高郎君。”奚九酒点点头,敷衍得打过招呼自顾倒了一杯茶,“不知高郎君此来有何要事?”
高垂绷着一张脸,说话硬的能当石头砸死人:“韦相爷听闻你在岭南安置流民颇有成效,叫你做好准备为韦相请功。”
奚九酒慢慢辍饮着茶水,果然是来抢功的。
只是她突然好奇了,韦兴如今到底是怎样的局面?朋党世家全不管用,居然要纡尊降贵抢些民生政绩来巩固地位了?他不是素来自诩只在马上取功名,不喜此等磨叽俗务吗?
薛默不擅长政务,其实韦兴也差不多,他虽然有家族助力却是靠军功起家便是因为政务实在粗疏,只知刮地三尺,不知安民攘灾。
正因如此,韦兴才课外明白,黎明村这样的安民政绩不是薛默做得出来,关键在奚九酒身上,谁掌握了奚九酒,谁就掌握了这个大政绩。
这才是韦兴在把她流放岭南一年之后突然回头拉拢的根本原因。
奚九酒伸手掌心向上,手背看来是水葱般的细嫩,指掌面却截然不同,大大小小的硬茧结于指掌之间,不柔美,让这只手显得越发有力道:“拿来吧。”
高垂疑惑:“什么?”
“手书啊,亦或是证物。”奚九酒上下打量着高垂,眼神是对他智商的鄙夷,“高郎君莫不是以为你一句话,我便得俯首帖耳?你不拿证据,我如何知晓你是韦相公派来的人?”
高垂手指沾水在桌面上画了个图案:“有那符印,还不足以证明身份?”
往年李崧喊人做事也的确是多用人传口谕,再叫人见机行事。毕竟他多有见不得人的谋划,要是被拿住了书信证据,这不是白白给人送把柄吗?
若是人证,一来可以狡辩,二来不还可以灭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