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者居之
能者居之
“多谢陛下。还有这些,是首领让属下带来的,说是这个月的消息,请陛下过目。”
位于身侧的大宫女玛瑙连忙上前接过,监察使告退之后,钟离婉便接过,单手撑着下巴,很快就将监察院所上报的消息全部看完。
“有意思。”她嘴角上扬,眼中兴味十足。
“陛下。”见她心情不错,玛瑙便道:“适才上书房的师傅来过,送来了诸位郎君与女郎上月月考时所作文章,陛下是想现在看,还是晚些时候?”
钟离婉懒洋洋地掀起眼帘,望着她递过来的一沓文章,又是别有深意地一笑:“送都送来了,一并看了就是。”
说着将手中看完的消息交给玛瑙,换来文章。
钟离婉饶有兴致地批阅文章时,玛瑙便轻车熟路地拿着先前那些纸张,走到一旁铜盆前,借烛火点燃,随后将其焚烧殆尽。
最后一点字迹被火焰吞噬烧成灰烬的瞬间,钟离婉正好看完所有卷子,她轻叹一声,放下手中文章,站起身来。
“摆驾上书房。”
玛瑙连忙吩咐小宫人们为其更衣梳妆。
御辇晃晃悠悠地往上书房的路上,钟离婉不经意地问:“算算日子,琥珀是不是也该回来了?”
“回陛下,琥珀姑姑已经在回程路上了,大约再有三天时间,就能到长安城了。”玛瑙恭敬地回答。
钟离婉轻轻嗯了一声,再无旁的表态。
转眼间便到了上书房外,她示意门外等着伺候的众人噤声,不必行礼,更不必通报,便自顾自地往里走去。
屋内,授课夫子正拿着本月新鲜出炉的官报讲解着:“月前,更西边的拂林与大食之间爆发战争,战火之下,我朝在两处的商人也遭受波及,虽然保住了性命,我大越也已派遣大军前往接应,但他们手中财物却是救不回来了,只能空手而归。诸位以为,陛下是因何缘故,才将此消息借由官报公布于众?”
看了一圈之后,夫子挑中了个人:“亦文,你来答。”
屋内登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引起笑声阵阵。
随后是夫子恨铁不成钢的责骂:“上月月考你就垫底,如今课堂上当众打瞌睡,你这般顽劣,对得起陛下的看重与栽培吗?”
“哎呦我的夫子,您不是早知道我不是那块料了?”少年郎揉着摔惨了的屁股满脸痛苦地起身:“这上书房本就不是我想来的地方,奈何父母之命难违,非要我来此……我也知道,像您这等学问渊博的大学士,实则也压根看不上我这等资质的徒弟,要是有得选,你也决计不会来教我。这就叫咱们本无缘,全靠有强权。都是为人所迫,同为天涯沦落人的,咱们就放过彼此吧!”
他浮夸的神态与这新鲜有趣的说辞,让屋内其他同窗哄堂大笑。
夫子被气得脸色铁青,指着少年郎的手也在发颤,咬牙切齿地喊出他全名:“程章!”
四面八方传来的大笑声此刻更是刺耳,戒尺重重敲着桌面:“肃静!”
屋内瞬间寂静,可面对明显火冒三丈的夫子,程章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样,这无疑让夫子更为生气了:“你,出去罚站!今天回去之后将官报内容抄十遍,再写上五百字的解析给我,否则待我休沐,我定要上程府去,好好拜访一下令尊令堂。”
他狠狠威胁,装模作样地舞了两下戒尺,却始终不敢真打下去。
屋外的钟离婉看到这,也心知肚明,叹息地走进:“你怎么就不是这块料了?朕记得你刚入上书房那一年,门门功课都位列前茅,为此朕还特意嘉奖过你。”
突然出现的钟离婉让所有人都惊呆了,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行礼。
“参见吾皇。”
“都平身。”钟离婉随意地坐到程章本来的座位上,顺手拿了他桌面的一本册子翻了起来。
所有人都起身,但无一人敢落座。
程章更是连起身都不敢,保持着跪地的姿势,低垂的脸上满是懊悔。
早不来晚不来,偏就此时此刻来了,真是天要亡我!
“怎么不说话?”钟离婉又问。
程章紧咬着下唇,怯怯擡头,拿余光扫了一眼。
但就是这一眼,险些没把他吓死。
陛下竟然在翻他的画册!
他一个箭步冲了起来,想也不想就要把东西夺回,却在看到接触到钟离婉平静的目光时,吓得愣在原地。
理智瞬间回归,明白到自己想从谁手里抢东西之后,他连忙止住了这将会带来可怕后果的动作,还把手背在身后藏好。灵机一动,他瞬间换上一副哭丧脸,却拉长了声音,夹着嗓子喊:“姨奶奶,我错了。”
“错哪儿了?”钟离婉追问。
“哪儿都错了。”程章想也不想地答。
啪!
钟离婉拿着册子就给这小子脑袋上来了一下,都被气笑了:“跟谁学的这副油嘴滑舌的风流浪子样,没脸没皮的,还用到朕身上来了?”
程章还想狡辩,钟离婉却指着身后某处道:“后面跪着去,没有朕的吩咐,不许起身。”
“好嘞!”程章毫不犹豫,手脚并用爬到课堂最末处,托其他人都站着的福,陛下终于瞧不见他了。
却不料下一刻:“都坐下。”
哗啦啦坐了一片,他又成了那个人群中最显眼同时也最丢人现眼的存在。
钟离婉却懒得理他怎么想,淡淡地问夫子:“你方才提到官报消息,朕也想知道,天下究竟有多少人能明白朕的用意。既然这小子答不上来,就找其他人答。”
夫子一个激灵,迟疑地答:“是。”
看了一圈儿,这回他心想可不能再挑个刺头出来丢人现眼了,否则自己一世英名恐怕也会因此断送。便干脆点了右手边,他最得意的学生:“子诺,你来答。”
被点到名字的少年来站起身来,对近在咫尺的钟离婉行了一礼,才答道:“自从黄金之路建成,昔年武帝所建的通西之路又重新开启,再加上随着船队探索到的西洋大陆,与之建立起了海上贸易,大越便开始与各国商贸往来。这些外邦人对咱们的茶叶、瓷器、丝绸与草药十分青睐,大越所有医馆、采药人、烧窑制器的师父,和那些以养蚕为生的小民,概因此事而一飞冲天,腰缠万贯。他们既然吃到了甜头,后来效法者自会如过江之鲫。想来今年将土地空置,改种茶树、种桑养蚕之人只会越来越多。若一切顺遂,陛下自然乐意见到大家凭本事发家致富,但如今拂林与大食正打得不可开交,所有钱财只怕都要投入到战争之中,哪里还有余钱向咱们买茶叶丝绸?陛下只是想凭此提醒天下人,望他们及时迷途知返,免得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