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虎女
家有虎女
“交芷使臣送上,黄金百两,白银两千两,翡翠玛瑙两箱,辟寒犀一只。”
钟离婉波澜不惊地点头命人收下礼物,但一同前来朝贡,与交芷素来不和的翟跃使臣不禁出言讽刺:“你们交芷受大越庇护多年,千里迢迢来拜见上皇,竟然只带了这些东西来,你们也好意思。”
他的大越官话说得虽然流利,却难免带上了些口音,扭扭捏捏的,搭上这阴阳怪气的话,竟是分外逗趣,引得不少人都笑出了声。
交芷使臣面上挂不住,先是恶狠狠地白了一眼宿敌翟跃,转身恭敬地用大越礼节向钟离婉行礼,随后才说:“上皇容秉,这两年我国大旱,收上的粮食只有往年的一半。不过,多亏上皇愿意低价售卖我等粮食,国内才没有太大伤亡。”
翟跃使臣不肯罢休:“既然上皇隆恩浩荡,你们不是更应该献上最好的礼物,表达感激之情吗?怎地扣扣搜搜?”
交芷使臣一跺脚:“我们都献上了僻寒犀,如何不是最好的礼物!话说回来,你们翟跃又献上了什么?国内随处可见的大石头,我看你们才是藐视上皇天威,不思感恩!也难怪,说起来我们两国本就同根同源,你们这群叛徒,连祖宗根基都能忘却,就不怕先祖们在天之灵,夜里找你们索命吗!”
“你!”
“行了。”眼看两名使臣吵得面红耳赤,差点就要打起来,身为东道主的钟离婉看够了热闹,不得不出言制止。“两位都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是我大越的座上宾,有什么不快,私下里说开就好,何必当众在此时,一争高下呢?”
她先是透了一丝淡淡的不快出来,等到两人意识到处境与立场,分开彼此后,才眼带笑意地看着交芷使臣,温和地问:“不知贵国的这只辟寒犀,有何独到之处?”
交芷使臣立刻恭敬地回:“启禀上皇,此物通体上下色如黄金,呈于金盘之上,会有暖气袭人,上皇冬日里将此物置于屋中,便知其妙用。”
“哦?”钟离婉来了兴趣,轻轻挥手,示意内侍打开礼盒,拿上前来。
内侍会意。
望着锦盒中的物件,她好奇地上手触摸,不过片刻,温热的感觉便自指尖传来,甚至温度还在明显地攀升。
在温度从温热变得灼热以前,钟离婉放开了手,满意地冲交芷使臣点点头。“有心了,确实是稀世奇物。”
交芷使臣登时眉开眼笑,甚至一脸得意地向翟跃使臣扬了扬眉,这才谢恩,甚至提出自己来此的目的:“上皇能入眼就好。我交芷地处偏僻,不似大越国土辽阔,又藏龙卧虎。传闻上皇得上天垂怜,手中能用之才数不胜数,我国王上敬仰久矣。这次外臣出发前,王上千叮咛万嘱咐,若能得上皇赐下一名精通农务的先生随外臣归国,从此交芷,便是上皇东南最忠实的盟友,最坚实的屏障。”
一旁翟跃使臣见状,直接变了脸色。
两国同根同源,三不五时便会发生一场内战,好不容易等到交芷这两年大旱,国力锐减,正是他们浑水摸鱼之时。此次前来大越朝贺,本就是为了送礼给大越帝国的上皇,希望其两不相帮。
结果……
钟离婉轻笑了一声,擡手关上放着僻寒犀盒子,素手施施然将其推了开去。
动作优雅,似漫不经心,又带着浑然天成的威严。
“卿家忘了?这是中秋晚宴,正值中秋佳节,朕既然备下这好酒好菜招待诸位,尔等就该开怀畅饮。今晚,不谈国事,只谈风月。”
说罢,亲自斟了两杯酒,命侍从送去给交芷、翟跃来的使臣,二人无法,只能饮尽并谢恩。
后来还有几家使臣送上礼物,除了北边后金送来的火狐裘,红如烈火,以及东瀛人送上的,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外,再无任何新意。
钟离婉矜持而优雅地收下这些礼物,又命人送上自己事先准备好的回礼。
接见外邦使臣,接受朝贡的环节便正式落幕。
随着一声令下,司乐坊提前排好的舞姬踏歌而来,云鬓花颜,轻纱曼舞,宴会算是正式开始。
李月松了口气,看着桌上的佳肴,一脸惊喜。
终于能吃饭了!
“可算是结束了,每年都要看这些外邦人送礼,也没见得多少稀奇礼物,还要听他们叽里呱啦的官话,真真是无趣。”
忽闻身侧传来一道稚嫩少年的嘀咕声。
她耳朵一动,没有扭头,纯当自己没听见,但心里却忍不住摇头。
傻孩子。
四海朝贡这等场面,初次得见时,众人无疑是雀跃又激动的。
这代表大越实力强盛,凌驾于列国之上!凡有血性者,谁不愿意见到如此之盛况呢?因此自顺宁十一年起,如有外邦使臣来访,又遇国宴,陛下必然是要邀请对方,并在宴会开始前,当众交换礼物的。
只不过真正的大朝贡是三年一次,掐指一算,来年才会有万邦来朝。
今晚这场面着实有些小了,不过十来家,如此情形,只能是因为那小国国力锐减,无力承受原本定下的朝贡数额,怕按规矩与众邦一齐来时,会因为礼物带的不够而失了颜面,也失了大越与上皇的悦纳。
便故意错开。
又或者,是像交芷这样,别有所求。
国宴国宴,说到底还是为了国事才办的盛宴。陛下不趁此机会向所有人昭示自己的威严与地位,给小邦使臣们展现大越主人家的气度与格局,难不成只想请大家吃饭喝酒,寻欢作乐?
“你懂什么。”一人压低了声音,透出一丝不悦:“我大越如今是众所皆知的最强帝国,这等小邦自然要俯首称臣。可他们再弱也是一方霸主,同仇敌忾的话,也是能使咱们大越元气大伤,三年五载都缓不过劲来的。因此如何压制、拉拢,消耗,就至关重要。你以为朝贡就只是朝贡?陛下收礼只为满足所谓的虚荣心?傻瓜,这里头名堂多着呢,一看你功课上都没用心,回头我就让师傅给你补补课。”
李月没忍住,回头偷偷看了说话的那人一眼。
只见侧后书案上,坐了一高一矮两个少年,长相极为相似,一看就是两兄弟。
方才孩子气抱怨的,正是弟弟,身着青色圆领袍,此刻正低头挨训。他身边开口说话的那人,则是一身藏蓝色圆领袍。
唇红齿白,竟是分外地年轻英俊,看着比她也大不了多少。
却有如此见地,真是了不得。
她暗暗赞叹。
却不想这隐晦的一眼被身后少年捕捉了个正着,那人一愣,立即停下对胞弟的训示,拱手行礼。
李月没料到他如此警觉,还有些不好意思,也学着那人的样子,拱了拱手,歉意一笑,表示自己也不是纯心偷听兄弟俩的对话。
便转回了脸,正襟危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