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宴
中秋夜宴
钟离馨死后,除了钟离婉答应要放过的霍修，霍家满门尽数伏诛。
她让人寻了个身形与霍修极为相近的死囚偷梁换柱，事后又让监察院里的人,将他带往东海之滨，送到了琉球人的船上。
叫他永生永世都不要回来。
随后，便再不管他。
这人以后是生是死，全看天意。
“陛下就不怕放虎归山？”孔芙迟疑地问。
钟离婉练着书法，不疾不徐地解释：“当年与霍家的婚事，是皇贵妃临终前,拼尽最后一口气亲自为钟离燕向先帝求来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宫中沉浮十多年的皇贵妃临死之前,也不过是个普通母亲,只想自己留下的唯一骨血,能够一生顺遂,平安喜乐。因此她看中霍家的，除了霍家曾经清贵显赫，便是鼎盛时期的张家也不能拿他们如何,可以好好保护钟离燕以外,还有霍家当家人霍青与其夫人的宽厚。”
霍礼当年也是翩翩少年郎,金陵城出了名的矜贵公子。
这门婚事也曾称得上是极好的。
若非钟离燕太蠢，一心要与钟离初争个高下，经不住钟离馨的撺掇，主动勾引陈胜而放弃，永康帝都舍不得相让。
“霍修也遗传了这份宽厚。”钟离婉继续说：“待人赤诚,孝顺懂事,也没有什么野心，算不上称职的继承人,却是个难得的好孩子。能正大光明地放他一马，朕不觉得是在放虎归山，只当作，是我这个做姨母的，给难得听话又懂事，真正希望我好的外甥，最后一份厚礼好了。何况琉球本就是弹丸之地，就算他觉醒了野心，学会了一些谋算，又能如何？巧妇尚难无米之炊，何况是他。”
孔芙听了，沉默片刻，才问：“陛下似乎对这些孩子的秉性，了如指掌。”
钟离婉手下动作未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嘴角轻扬：“朕的监察院，可不是摆设。”
却没有细说的意思。
孔芙心领神会，笑着道了一句是，便将话题引了开去。
“此番事了，监察院再度名声大噪，世家们越发乖觉了，丈量土地一事也越发顺利，不出意外，今岁秋收之前，便能大功告成。奴婢在此恭贺陛下，更上一层楼。”
钟离婉笑了笑，心安理得地受了这份恭贺。
这一场风波到底是以霍家满门被灭而告终。在钟离婉刻意放松了舆论后，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场传位密诏所引发的风波，是来自新安公主对其深爱的幼子，没能被女帝挑中过继，而心生怨恨，才一手策划的谋逆。
钟离馨和霍家的结局，不但震慑了其他想要伸手干预立储一事的势力，也助她安抚了因为效忠于她而受此无妄之灾的数名骨干。
身为天子，身为皇帝，身为君主，她不仅要英明神武，要识人善用，要根基深厚，要有过人的手腕，对待敌人时要冷酷无情，也必须要展现强硬的姿态，将效忠于她的人，统统护在羽翼之下。
才能彻底收服人心，为她所用。
因此钟离馨有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
她的尸骨血肉，确实化作了石阶，助钟离婉更上一层楼。
写完最后一个字，钟离婉搁下狼毫，等待墨迹干透的工夫，孔芙捧来撒了花瓣的温水与干净的帕子，请她净手。
“朕让姜响仔细盯着去了，丈量土地这一步，事关重大，只有走得稳了，才好进行后面的每一步，绝对不容有失。”
各大世家名下土地多少一旦确认，他们的家业在钟离婉面前也将变得透明。
每年进项几何，支出几何，有没有往不该花费的地方多花了钱，花了多少，再瞒不过她。
也就更方便监察院的人行事。
“陛下放心，姜家虽然舍不得家业，但姜家老爷子，更舍不得他这由废变宝的唯一儿子。”孔芙笑道。
钟离婉轻轻‘嗯’了一声，也是忍俊不禁。
姜家父子两代都是活宝。
可藏在那玩世不恭之下的，是最识时务的心。
眼看她占尽上风，又势不可挡，两父子故作不合，老头装成老古板，表面上一副要世家共存亡的姿态。暗地里却一直给正当壮年的儿子开后门，帮他进一步建功立业，给她透露消息。
“姜家人才是做生意的好料子。”她也笑着称赞。
说到投机取巧，满朝文武中再没有比这对父子更会的了。
也因此，把这件事交给姜响去做，她放心得很。
眼看天色尚早，钟离婉丢了帕子，往殿外走去：“倦了，喊司乐坊的玉娘来，给朕弹会儿琵琶。”
“是。”
……
“西域来的胡姬要献胡旋舞，还要与咱们的水袖舞一较高下，陛下答应了，今晚就能看到。”
“那可怎么好，听说司音坊里，有四大绝艺。鸢娘的琴、玉娘的琵琶、槐序、槐夏姑娘的双生舞、扶启的入阵曲。唯独这水袖舞，唯一会的褚音姑娘，于月初扭了脚，怕是跳不成了。你们说这西域人，是不是故意的。早不来晚不来，偏挑这时候要比？”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咱们大越，今晚只怕是要丢人了。”
看着渐行渐远的人，李月从死角里钻了出来，顺带将身后的姑娘也带到了身前。
“你听见了？”她对那姑娘说：“褚音姑娘上不了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胡姬赢，到时候咱们大越的脸面，还有陛下的脸面，可都要受到折损。阿宝，你得上啊。”
姑娘闻言，擡头看了她一眼，挣扎不已：“可是……”
她生得本就精致美丽，身形高挑纤细，自有一股弱柳扶风的柔弱，这怯怯的一眼，更是楚楚动人。
李月心中暗叹她的美丽，怪不得金陵城中想娶林家女的人这么多。莫说他们了，若自己生作男儿身，也一定招架不住这等美人，恨不得即刻使人上门提亲，好抱得美人归！
“有什么可是的？你偷偷学了这么久，又跳得这么好，如今终于可以一展所学了，还是为了陛下，为了大越争光，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少女闻言，心里挣扎地更厉害了，可过了一会儿，她咬着唇道：“我爹娘，他们也在晚宴上。一旦认出是我，他们会气疯的。我身为林家嫡女，悄悄同舞姬学舞，已经是大逆不道了，再往大庭广众之下献艺，那我爹娘，一定会杀了我。大越不是我一个人的大越，陛下足智多谋，一定能想到其他办法来挽回颜面。家族却是我的家族，我要是行差踏错，坏了名声，就会坏了家族的名声，也会连累族中其他姐妹。阿月，你放过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