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金陵
抵达金陵
这舞台之盛大,繁花似锦,人山人海,富贵如云的太平景象,真就一眼也看不到呗。
他仰头将壶中酒水一饮而尽,转身就走。
“老大,你去哪?”同行中唯一靠谱稳重的尔玛忙问。
“出去逛逛,你留下看好他们,不要让他们给我惹事,也别丢人现眼。尤其是那几个即将做新郎的。”
他头也不回。
“我跟着老大。”方实见状连忙说。
一出茶楼,谢南岳便感到身后有人追了出来,有所感应地回头一看,果然是方实,便笑道:“不在那看美人,跟我出来做什么?”
方实笑眯眯地回答:“再好看也是不能碰的美人,不如不看了。”
谢南岳失笑,一拳锤在他胸膛:“知道你心底里只有跟你一起长大的未婚妻,放心,回去就给你小子赐婚,让你把人家风风光光娶进门。”
“谢谢老大!”方实高兴极了。
谢南岳便继续往一处走去。
方实本以为他会回他们落脚的客栈,又或是继续上街逛逛,却没想到他径自停在了一处毫不起眼的房屋前,还对着一块木板,看得十分专注。
“奇怪,这又不是商铺,更不是县衙,为何会在门前立了个告示牌?”
方实打量了许久,才发现此处的不对劲。
而此时的谢南岳已经看完了告示牌上贴着的全部内容,余下满脸的震惊。
“老大,怎么了?”方实奇怪地问。
他平民出身,年少时便入了军营,与许多兄弟一样,凭着一腔孤勇和些许运气,才走到了今天,并不识字。
谢南岳用了好半天时间才平复下来,仍是忍不住一脸复杂。
“这上面说,南越有人研究出了亩产千斤的粮种,开春便能推行耕种。”
“亩产,多少斤?”方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千斤。”谢南岳沉声重复。
“不可能!”方实失态大叫。
幸而此处仍有许多行人,说笑打闹声不绝于耳,他的失态在这喧杂中也被泯然,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谢南岳还是瞪了他一眼,让他别大惊小怪。
方实扭头就在告示牌上一个字一个字看了过去,嘴里还在说:“不可能,老大你别想骗我,跟在你身边办事久了,千和百两个字我还是认得的。一样的土地,难道越人的地受了老天爷特地浇灌过的吗,咱们大梁人累死累活,最会种地的老把式也只能弄出一亩百斤,越人三百斤就够了吧?”
可当他手指落在那个千字上时,他不说话了。
他回头看了看谢南岳的神色,再回头看了看那个千字。
忽然铁青了脸,一拳捅破了告示牌,怒骂:“贼老天!”
这一拳挥出,爆发的是他这些天来沉积的不忿。
他十三岁投军,在军中摸爬滚打十年整,参与战役数不胜数,其中大半,都是在与南越人作战。
他向来知道越人活得比他们好。
越人善农耕,织布,国内又多山水,肥田,每当他们在草原上饿得受不了的时候,越人粮仓总是满满当当,不愁衣食的。
可他与其他梁人一样,从未羡慕过越人。
过得安逸又如何?还不是软弱可欺。
一贯是他们梁人眼里富得流油却毫无自保之力的肥羊,只能任由他们予取予求。
而且边境的越人说实在的,也是面色灰黄,衣衫破烂,在外表上,与他们相差无几。
方实一点都不后悔自己生在大梁,而非南越。
直到这回随老大深入南越,所见之繁华,让他一再震惊。
一样是寒冬腊月里,北梁时常会被过膝大雪覆盖,行路艰难,众人只能窝在家中,烤着火堆,或是全家人抱着羊羔,依偎取暖。
又不干净,又麻烦。
越人却砌了什么火炕,又大又宽敞,底下烧着,能暖一天一夜,一家人在炕上吃饭做活,好不惬意。
北梁人在担心如何熬过寒冬的时候,南越人每家每户都建了粮仓地窖,储了满满的粮食,每日都换足了花样吃,嘴里念叨的,是上元夜穿什么样式的新衣裳,买什么样的花灯。
衣食住行,这些在北梁人眼里最大的难题,到了南越人这边,都不屑被提及。
他们歌舞升平的日子里没有战争和死亡的身影。
只有和平与团圆,和希望。
这些天来他的脑海一直被两道声音充斥着。
一道气急败坏:“就是这样温吞无忧的日子,才将那些越人养成了懦弱无能的样子,到了大梁铁骑面前,就如泥塑木雕般,任杀任剐!也值得你羡慕?大梁的日子苦怎么了,不一样孕育出了最英勇无敌的儿郎?”
另一道温和而满是惋惜:“最英勇无敌的儿郎也要吃饭,穿衣,更想成婚,生子。他们刀口舔血,不就是为了让儿孙能吃饱穿暖?可他们拼搏一生,还不能让至亲挚爱,过上一日像越人这样的日子。”
他实实在在地羡慕越人,同时又深深地以生为梁人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