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有三愿
朕有三愿
义学筹办得如火如荼,不论是工部与户部的忙碌,还是汤法召集门生,问他们,谁人自愿做义学老师的动静都不算小,但在造纸术、印刷术都有明显成果出来前,钟离婉还不打算将此事昭告天下。
不过金陵城中许多世家依然得知了这两种技法。
比起女帝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让普通小民也读书识字的举动,他们更在乎的,是那两种技法。
“普通小民读过几年书又能如何?能登天子堂,能与我们并肩共事?痴人说梦!学问一途,不怕疏,不怕精,只怕一知半解!他们匆匆读五年书而已,能学到多少真正的圣人之言?就怕到时候学问不见得多精,心却学得越来越大。脑子灵活,却误入歧途,本来只会做些小奸小恶的人,最后倒成了大奸大恶之徒。”
“不足为惧!”
一名世家老祖得知此事后,嗤之以鼻地说。
“她如此行事,看似有雄心壮志,其实短视之极。”
“看来即使有汤法手把手地教,又在那位子上坐了几年,可说到底,还是个妇人,不足为虑。”
“等这七年过了,我等联手上书,请她早日完婚,为我大越生个继承人,才是正事。”
女人嘛,能够绵延后嗣就是最大的功绩了。
众人纷纷应是。
“还是老祖宗看得通透。”
“当务之急还是要弄明白那两种技法。”世家老祖眯着眼提醒诸人:“日前蔡家人也得了消息,以为家中出了叛徒,正在跳脚清算,看来极有可能是真的。你们多加留意,若能将那技法握在自己手中,我们家族必能继续绵延昌盛五百年而不衰。若不能,便将献法之人找出来。此人必定为不世出的大才。能收揽下来则最好,否则……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是。”
各方人马中,虽也有持不同意见的,他们与汪策一般,能从这些年里女帝的行事作风看出她的野心勃勃,知道这虽然是个女人,却也不是善茬。但无奈此事未曾有明旨下达,而这义学也确实只有五年,短时间内,他们看不出此举对世家有什么威胁。
而这两种技法的妙用,却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他们便将目光和注意力都投放在了工部上。
一时间工部内外多了许多来往探听消息的人,甚至还有人试图偷走半完工的雕板,引得汪策冷汗直流,连忙上书奏明缘由,并请求圣上派遣人手,将各个作坊严加看管起来,不许外人再进来。
钟离婉自然准许,当下便派了府兵,日夜看守。
也对这一心办好差事的汪策满意不已。
趁所有人一心盯着工部,她和周文又捣鼓出了一条事关民生大事的政令——
《青苗法》
自顺宁三年起,每年秋收,朝廷都将出面,以统一价钱收购百姓手中的粮食;
粮商们只能从朝廷处购粮,价钱不高,只需支付朝廷收购粮食之原价就好。朝廷不会从中牟利,不过粮商们转手卖出的时候,所定价钱,却不许超过朝廷定下的额度。
比起朝廷全面管控的盐、酒、铁器,这则法令要宽松许多,不曾强迫百姓只得卖粮于官,也未曾禁止商人们私下里从百姓手中收粮。
但比起从前的放任自流,此举对商人而言无疑是道束缚,更是彻底断了他们从中牟取暴利的可能。
可钟离婉要的就是这般结果。
此政令就是为了保障百姓,让他们在丰收之时放胆卖粮,积累家财,换取更多所需;遇灾之时,各地粮仓又不至空空荡荡,无力救灾,或遇黑心商人,囤积居奇,哄擡粮价,使民不聊生。
鉴于此政令影响的只是众世家都瞧不上眼的商人,是以钟离婉下达此政令的时候,只得到了朝野的一致称道叫好,并未遭遇阻力。
而那些被几乎断了财路的粮商,的确十分不满,私下里污言秽语不绝,可士农工商中,他们地位本就是末流,又怎敢与钟离婉这一国之君明目张胆地对上?
只能自认倒霉。
要么老实本分地做买卖,要么另谋生路。
普通庄户却对此令感恩戴德,口中直呼万岁,也有不少人家送粮给朝廷,换得银钱时,在县衙门口,冲皇城方向磕头谢恩。
钟离婉在民间的声望,又涨了一波。
……
顺宁三年末,大年三十的前一晚,第一批用各种原材料造成的纸张,被一张张地铺在宣政殿中,用青瓦石做好的光滑地面上。
“启禀陛下,造出来了,造成功了!果然如周侍郎所说,不止树皮破布,各地特有的原材料,只要多几道关键的步骤,就都能造成纸!质量大同小异,有好有坏,请陛下过目!”
姜响一脸兴奋地介绍着每一张纸。
它们原材料为何,具体工期多久,各有哪些长处与短处。
钟离婉其实并不关心那些细节,但她依旧等姜响喋喋不休完了,才接过小庞子递过来的纸,动作轻柔地抚过上头或粗糙,或细腻的纹路,扬起满意的笑容。
“姜卿辛苦了。说起来,你与汪爱卿不愧为至交好友。昨日,他才对朕说,千字文和百家姓的印版都已完工,就等着你这批纸了。”
姜响一笑,恭敬道:“那就请陛下选上一种,用作印书;再选一种,用作孩子们日常书写。”
“这等小事,姜卿自己决定就好。朕相信以你的见地,心中已然有数。”
姜响顿了顿,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陛下说的是,那敢问陛下,事已至此,可否请周侍郎到微臣的户部做事,给微臣出出主意,帮衬一二?”
钟离婉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朕明白,你看中了他的经商天赋,不愿意放过这等生财有道之人。可是呀,周爱卿的能耐,可不止有这小小的生财之道。朕安排他去工部,自有朕的用意。于生意一道上,朕相信姜卿你也有非常人所能及的天赋,即使孤身一人,也能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横竖有朕在背后给你撑腰,你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便是。”
姜响小心翼翼地擡头,飞快地觑了一眼女帝的神情,见她说这话时语气诚恳,不似作假,心中微微一动。
他自幼行事,称得上一句离经叛道,毕竟谁见过像他这样不爱诗书,不喜字画,独爱金银俗物,喜欢沾染铜臭味的世家子?
若非当初母亲以命相逼,父亲和族中其他长辈以利相诱,指天发誓不期望他飞黄腾达,复兴家业,只要他能在户部做一小官,没事就数数国库里的财物,过把子瘾,别去真的做什么买卖,被打成商户,给家族抹黑丢脸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