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日常小剧场(三)
番外·日常小剧场(三)
(阿勒是什么时候动心的,是在哪儿动心的,有迹可循的部分,可以回到88章,龙可羡对阿勒那一口亲下去,让阿勒确定,他对龙可羡的感情确实是不清白。)
(本章是些“当时只道是寻常,后来想起,处处都是朦胧情愫”的事件合集。)
——《朋友》
龙可羡不爱交朋友。
这事儿早在上书塾的时候就有端倪了。
这年夏日,阿勒带着龙可羡长居西边海域的一座小城。
龙可羡的第一军建成两年,头两年养精蓄锐,练排兵布阵,练配合,练单切,这年开始发力,短短俩月就攻破了一座盘踞海寇的小岛。
不得了,接连数日,小崽的尾巴翘得老高,连书也不要看了,日日埋在库房里数金珠,连睡觉也要哼哧哼哧拖一只装满金银的大麻袋,问呢,就说塞进床底好睡觉。
随船的先生管不住她,生怕惹事,把银子一结,溜了。
阿勒也高兴了几日,虽没明说,也默许了她日日拖麻袋进屋的举动,但她这劲儿降不下去,日日磨着他问。
“什么时候再打仗?”
“人不犯我我先犯人可以吗?”
“上学?不要上学了。我认得那么那么多字!已经够了,这辈子都用不完。”
阿勒按捺片刻:“字儿你认得,连一块造词写诗你也认得吗?”
龙可羡被戳中了要害,立刻心虚地飘了下眼神:“不认得的话,拆开也可以懂了。”
阿勒忍无可忍,拎着她后脖领,把书袋一拿,把她送进了当地书塾里。
龙可羡好生气,从书塾回来时,打定主意不要跟阿勒讲话,但这事儿很难,所以她先没进家门,绕着宅子走了两圈,没想好要用如何愤怒的表情给阿勒看。
竖眉毛够凶了吗?头顶要不要举一团烟?牙齿得豁出来吧?
龙可羡还在这里龇牙咧嘴,慢腾腾地往院子里走,不料刚绕进拱门,厉天迎面走过来:“姑娘回来了,新的先生如何?同窗们可还好处吗?今日书塾里可学了新东西?”
龙可羡探着脑袋,一边往他身后瞄,一边挨个回答:“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厉天知道两位主子吵嘴的事儿,只当龙可羡使小性子,笑了笑,也没有当真,“公子去枫城察看新的船坞,特让属下跟您说声,要个三两日才回来。”
出去了?
龙可羡没料到这招儿,眼皮一下就耷拉下来了,拽住书袋,失魂落魄地说:“知道了。”
事实上,龙可羡没有小性子那种东西,她的性子又直又粗,拐不了一点儿弯。
回到屋里,龙可羡从书袋掏东西,才想起件事儿,但擡了擡头,看见厉天匆匆远去的背影,也就算了。
她忘了同厉天讲——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因为她听不懂先生和同窗们在讲什么话。
这座小城远离主国,之前一直由侯羌部落占据,两年前才收进主国疆域内,朝廷照例外派羁礼官到此,统一度量教化子民,但毕竟时间短,这的人大多还是操着口土不土官不官的腔调,龙可羡听不懂。
夜深了,渔船迟归,几道微弱的火把在漆夜里破开一道线,随即缓缓合拢,龙可羡扒在窗台,看到树影、花影和惊鸟铃都裹在一层毛绒绒的黑影里,她看了拱门很久,直到确定今夜不会有人回来。
描过字,沐浴完,龙可羡盘腿坐榻上,戳戳书袋,把里头一只油纸包倒出来,里边的糖糕已经软了,油纸边缘不可避免地塌了一角,就像她鼓囊囊的怒气也一并撑不住了似的,这是她回家前就已想好了的,若是自己扮得太凶,让阿勒难过了,立刻就要捧出糖糕来逗他笑。
她此刻已经不生气了,在榻上打个滚儿,看着糖糕发半日呆,突然决心要好好上学,于是一骨碌又爬起来,好生地把糖糕裹好,收到了匣子里。
第二日,那雄心壮志还回荡在脑海里,神思再一次劈了叉。
龙可羡坐在靠窗的小席子上,听着先生半白不白的腔调,一个劲儿晃神。
昏昏欲睡地过了半日,午后没有事,龙可羡打着哈欠,一边从书袋里摸干饼块来吃,一边收拾书册准备回去,不料这会儿学堂前的空地袭阵吵嚷声,呼呼啦啦的,龙可羡听不明白,从窗口探出头去,这一看,眼都瞪直了。
那是新来的男孩子。
龙可羡有印象的,因为这男孩儿生得好看,但有些怯懦,还是个结巴,一开口,龙可羡就能听懂只言词组,整个学堂里,龙可羡就只能和他讲上两句话。
学生们在欺负这男孩儿,聚成了一群,嘻嘻闹闹的,把他当个玩意儿般,扒拉他的头发和衣袖,洋洋得意又居高临下,嘴里重复地嚷嚷着几个词,龙可羡猜说的是笨蛋。
傻子最好欺负,漂亮又结巴的傻子便更多人欺负。
龙可羡嗦着指头上的碎屑,弯腰理好书袋,跟着一脚踹掉了学堂窗子。
这天,是先生领着龙可羡回家的。
老态龙钟的先生用布兜着几颗烂牙,敲响了家门,龙可羡百无聊赖地杵边上,垂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儿。
开门的是闻道,这小子睡眼惺忪,叼着张烧饼站门框边上,像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明知故问:“您哪位?”
老先生一见他脖颈和耳下的纹身,吓得差点儿从阶上栽下去,好悬才立住了,颤颤巍巍地掏出牙,用土话说。
【这孩子在学堂里欺辱同窗,把孩子们打伤了,不敬师长……】
“哟,打架了?”
闻道一听来了精神,把龙可羡一瞧,龙可羡不服他,也直勾勾盯回去,半点儿不心虚,他乐了,转头用土话回先生,【孩子打架,算不上大事,掉了几颗牙就回家烧高香吧,我们家小孩儿,狠起来连人带骨头地吞。】
“简直胡搅蛮缠!”厉天在里边听见,一个箭步闪出来,好声好气把先生请了进去。
龙可羡碾着脚下的石子儿,和闻道大眼瞪小眼,终于,她踢掉了脚下的石子,问:“哥哥呢?”
“公子,”闻道瞅着她,“没回啊,还得两日呢。”
龙可羡头顶那团阴云更浓了,压得眉眼耷拉,回到屋里,把先生写的两张批语塞进了猫球的小窝里,转了个身,把脸埋进软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