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乱
心跳乱
阿勒在浴池里磨蹭大半夜,出门时月色清亮,满院都是柔和的光潮。
他在廊下站了会儿,进屋时发觉光线昏暗,床帐未放,薄被也叠得整整齐齐,他微微地松了口气。
但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瞥向床里侧,仿佛那儿还团着个人。
看了片刻,他蓦地扯过被子,侧着身躺下。
窗子半开着,眼看月亮爬过半边天,风灯一轮轮吐着青焰,水银般的月色淌进了屋,随之进来的还有道小小的影子。
有门不走,翻什么窗?
阿勒刚想起来,却鬼使神差地闭上了眼,调匀气息。
龙可羡蹑手蹑脚地落在榻上,下地时碰到了冰鉴,伸手一扶,好悬没有砸个稀烂,她来得匆忙,没有卷着自己的小毯子,故而小心翼翼爬上床后,从后边探进了阿勒的被子。
她只要一点点,盖住肚子。
阿勒闭目听着,剥离视觉之后,那窸窸窣窣的动静格外明显,他甚至能够想象到她是怎么用两根手指拎起被角,先是试探性地放进只手,再蹬鼻子上脸,连身子带手都要钻进来。
动作伴随想象落地生根,腰上圈来只手臂时,阿勒能够听到胸腔里宛如巨槌撞击,猛地跳了一跳。
那只乱动的手臂霎时停了下来,像是试探,像是好奇,鬼鬼祟祟地从腰间一路往上走。
“……”这有什么好摸的,你自个儿胸口不跳吗!
阿勒背上都催出了汗。
那是勉力调息都无法控制的,雷鸣般的鼓动,他简直要怀疑胸口住了一伙锣鼓队。
那只凉凉的手掌每移半寸,都让他十分难挨,触感伴随惊悸,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阿勒。”龙可羡听到他呼吸微乱,便不敢再动,怕他生气起来弹她脑门儿,于是轻轻唤了声。
须臾,阿勒稍稍动了动身子,重新把呼吸放沉,装作正在做梦。
龙可羡睁着圆骨碌的眼睛,等了片刻,就在阿勒以为她要放弃之时,胸口猝不及防地贴上只凉凉的手掌。
阿勒倏地睁开了眼。
躁动的鼓点,鸣震的声响,起伏的频率,都被她拢在掌心里,它们宛如某种暗号,敲奏着阿勒已经偏轨的情绪,是昭然若揭的犯规,昭示着他暗自滋长的恶念。
而龙可羡毫无所觉,她熟门熟路地找了个舒坦的位置,在坏胚的低鸣里,安心地闭上了眼。
而后听见“咕唧”一声。
她惊得一下子睁大了眼,耳朵竖得老高。
月色寂寂地流淌在屋内,她缓缓松弛下来,刚要闭眼,又是一声“咕唧。”
龙可羡当即垂下头,掀开寝衣,默默盯了会儿圆乎的肚子,直接上手,左捏捏,右掐掐,紧跟着第三声“咕唧。”
她大惊失色,死死捂住肚脐,把腿曲起来,妄图阻止肚子发出声响。
突然,一只手从前边往后探来,准准地抓住了她的腕子。
“吃撑了也不知道吗?”
他掌心滚烫,烫得龙可羡缩了缩,睁大眼睛,有点儿无措地看着他。
他没动作,看了她一会儿,从手腕摸到了额头,没摸到烫,便从小几上捞来药匣子,倒了两枚消食丸,“起来。”
龙可羡听话地坐起来,指指肚皮:“是我吵醒你吗?它叫得好大声。”
“是,”阿勒给倒杯水,“下回不要它告诉我,哪里不舒坦,要用嘴巴讲的,否则若是我没听着呢,你要叽里咕噜难受一夜么。”
龙可羡捧着茶盏,点点头,随即看了眼肚子,皱起眉把茶盏递回去:“不喝。”
“嗯?”
“再喝……要坏掉了。”龙可羡戳戳肚子,觉得那饱劲儿已经顶到了嗓子口。
阿勒张了张唇,没讲话。
夏夜是暴露秘密的时节,虫鸣鸟叫和少年心思都在月光下一览无余,龙可羡注意到阿勒神色冷峻,但耳下有道红,一直延到肩颈,随着她的注视,阿勒若无其事地紧了紧领口。
“你不信,你摸,”龙可羡跪坐起来,抓住他的手就往肚子上贴,“鼓起来的。”
“!”阿勒想收手,可龙可羡力气怪大,那是一拳头能放倒头牛的力气。
生怕他不信,龙可羡还拽着他的手腕,不但要摸到,还要左左右右地把那小肚皮的形状摹出来,这才松手,清泠泠地看他,认真道:“已经有好多了,不要再吃了。”
“……”阿勒心内如逢大赦,但面上仍然要撑着镇定,“消食丸,不占地儿,你只消就着半口水把药顺下去就成,要不了半个时辰就好了,比你撑一夜舒坦。”
她眨眨眼:“就不叫了?”
“不叫了。”
龙可羡将信将疑,可阿勒说的话,她总是会照做的,吞了药丸,把茶盏递给他时,龙可羡鼻尖耸动,再度抓住他的手腕,把人拉近,阿勒不设防,膝盖蓦地磕上床沿,与她只有一指的距离。
“有味道。”
龙可羡抓住他的手,放在鼻下,一寸寸地仔细嗅闻,十分笃定地说。
“怪味道。”
“……”阿勒耳根通红,脑中简直有座铜钟左右摇摆,荡出来的声浪让他感到晕眩,他默默地收回了手,嘴硬得很,“能有什么味道,药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