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宣德帝眸子微眯,听着时溟一字一词落得清楚,“就地格杀!”。
那一刻飞禽走兽低悬而过,东宫浸在幽深的气氛之中,关澜更是咧着嘴准备将横刃没入时韫的腹中。就在此时,女子清越之声横空而出:“民女有几问敢问陛下?”
同时时溟清润的容颜急转直下,护在江绾绾身前,低低警告:“别说了!绾绾!”
宣德帝挑了眉头,似有些意外,但为开口。
江绾绾避开时溟的好意,转而握住握着时韫的掌心,眼神直勾盯着神情有些紧绷的宣德帝:时韫乃我腹中之子的夫君,是我的夫君,陛下若要杀他,可否问过我的意见?”
关澜更是傻了眼,卑贱之身还敢公然宣挑大周皇权,天之敕令何曾需过问他人。更惊讶的是,明是太子侧妃,却不要命地说时韫乃是她的夫君,多了几条命也不够杀的。
关澜大呵:“目无王法,奸夫□□,你既想陪时韫,那我就成全你们一起做对苦命鸳鸯!”
“那就多谢关大人的美意了。”江绾绾跪在时韫身旁,时韫双眸腥红,眸中似沁了水,如同哀求:“绾绾,你不该来。”
江绾绾含笑看着时韫,掌心摸向自己的小腹:“淮书也喊我来,我不敢不来。时韫,你相信我吗,即便前方是悬崖峭壁,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便什么也不怕。”
说罢,时韫仰头努力平复一阵,她的身子明明是如此纤弱娇小,如今却能盖住他整个凌乱的身影,他心乱得厉害,又澎湃得很。
“殿下,我替时韫谢谢你。”
时溟被江绾绾没由来的一句弄得六神无主,见到她眼神的决然和透彻,还有藏在袖中的卷轴。
浑身起激,她已经明白了一切...
江绾绾身姿袅袅站在群臣面前,清泉温和的声音却掷地有声传入每一人的耳内:“敢为我夫君即是淮安王所犯何事,需要以死谢罪?”
大理寺卿嚷道:“南蛮之子,可骨子里却是溜着敌国之子的狸猫,亏得陛下以亲子疼爱,养在宫中多年。”
“其一,冒充皇子,其罪当诛。其二,南蛮血脉,必须处之。”
江绾绾眯着眼睛打量着依旧不动如山的宣德帝:“这便是我想询问陛下的第一问,时韫究竟是谁人之子?又为何会养在周宫,陛下应该比谁都清楚。”
这戏真是越发地出彩。
一向淡然的宣德帝竟然站起了身子,擒着阴翳的笑容迎上江绾绾:“你莫非要告诉朕,时韫并未是南蛮群主之子,身上没有流着南蛮血脉?朕的手中可是有净空大师的谢罪书为证,字迹清楚,言语明朗,时韫的身世,你还有何要辩?”
江绾绾:“那陛下应该清楚,时韫因何而来到周宫?”
宣德帝将一番祸水全部引导已逝之人身上:“朕也是看了这份谢罪书才明白,净空大师犯了滔天之罪,为了大周国运不衰才抱有将星之才的时韫进宫。朕也是受了蒙蔽,未能细细查过时韫的身世。”
“民女问的不是时韫其母是谁,而是父亲是何人?”江绾绾说着,不仅有点想笑,看着胜券在握的君王面色霎时变得苍白,又拿出太子藏阁之中的画卷:“陛下还认得此画吧?”
画轴缓缓摊开,群臣都瞪大了眼睛,画中女子齐胸小衣,五色编织,腕上银铃繁复璀璨,一看就是蛮族服饰,且这模样简直如眼前的时韫一模一样。就算认不出,也能看到旁边笔墨所提,菀灵笙。
正是南蛮群主之名。
宫中之间曾有流言,南蛮群主来周宫朝贡之时,与一位大周金吾卫情投意合,奈何这份情意最终还是抵不过国仇家恨,群主伤心欲绝跟着节度使回到南蛮,从此两隔。
这副画中,浓墨色彩,女子黛眉清远美艳,一看久包含着作画者浓浓的爱意,定是情郎所作,只不过,这情郎的身份已已然不得而知。
时沭更是恍然地跑来张望着卷轴,五指掐进那块墨字之中,眼神发了狠,他怎会认不出生父的字迹,而时韫也难以接受地看着这一切,多年压抑的情绪,袒露血肉,刀山火海,都抵不过这一刻的痛楚,他双眼微红地看向宣德帝。
江绾绾将画轴一展到底,露出宣德帝的提字,众人哗然,并说道:“陛下好像忘了曾与南蛮群主之间的一段情,彼时你们的情意绵长,你放下皇子的身份夜夜与她出宫相见,我相信陛下是动了真情的。”
“可惜,大周和南蛮日趋紧张,势不两立,陛下为了保全皇位自然不能失去民心,因此必须割舍心爱的女人。而南蛮群主自知无望,返还南蛮之时才发现自己已怀上陛下的血脉。而难产生下的时韫又兜兜转转被净空大师捡到,抱回周宫。”
“陛下,还有何要辩?”江绾绾以眼还眼。
时韫无得站起身子,殷红的血痕为他渡上一层破碎:“我一直因为身世以为我愧对于你,无颜面对你,没想到抛弃妻子是你,薄情寡义也是你!”
宣德帝言中了痛楚,一爬桌案:“闭嘴!纵使时韫真的乃朕的血脉,可他与南蛮通信为真,通敌卖国也为真,不然我大周何以损失良将万千?都是因为时韫!”
江绾绾眼底慢慢爬满猩红的血丝:“陛下明明知道通敌卖国之人并不是时韫!”
宣德帝的发丝宛如蜘蛛随风摆动,不等江绾绾过多言辞,她的每一句皆是在反驳自己,连派金吾卫齐齐压制二人。时韫将她护在怀内,江绾绾双眸蓄泪,唇间呃出鲜血,仍嘶哑地说道:“民有错,有大周铁律。君有错,难道只会以刀刃压住真相吗?”
“皇权真的有这么重要吗?承认自己的罪就有这么难吗?不惜手刃自己的血脉,你可曾看过你的至亲之人如今已成困兽?”宣德帝那眼神的狠厉恨不得要将江绾绾撕个粉碎,对时溟扔出一把短刃:“赶紧将妖言惑众之人斩首,你便是大周唯一的储君。”
那短刃翻滚了几圈精准无疑地落在他的脚下,时溟冷着神色拿起短刃,每一步都似被抽取魂魄般麻木走在相依两人身前,看着时韫不惜性命也要护住江绾绾,下颌凝着的血迹滴在女子惨白的脸上。
帝王忍不住催促道:“动手啊!时溟!”
时溟将匕首转了一圈,时韫一语凝住他的举动:“兄长。”
倒是个许久没听到的称呼,他微怔一瞬,宣德帝的催促不止。时溟这才意识到好似每一次的犹豫,那无法挽回的结果化为血迹染在他的手心,亦是他洗刷不清的原罪。
他已经悔过很多次,如今不想再悔了。
“叮当”一声,玲玲作响,清脆悦耳。
短刃静静被时溟掷下,挑衅着父权。
时溟道:“陛下年事已高,有些事忘了,就有我来替陛下回忆吧。”
“住嘴,时溟!”
时溟已经很久没忆起那段往事。
那夜漆门打开一条缝,宫中的邓鑫亲自秉着陛下旨意传召。时溟与之目光相碰,又被邓鑫很快躲开。夜已戌时,若宫中无大事,父皇定不会急召他入宫,同时此召来得又急,又隐蔽,他心中已暗感不好。
果不其然,他肩头一颤,听着陛下说淮安王并未皇子,也并非他的血脉,紧接着又递给他看了时韫与南蛮往来密信,突然起来的打击使他脑中茫然,苍白地为时韫辩解。
可铁证如山,父皇之言他又不敢不信,且北寒万以千条的人命,一切都在告诉他赌不得。可又了不让沧州站前失去主心骨,军心大溃,他只能想到暗杀之法。
时溟盯着有些慌乱的宣德帝道:“我信了父皇所言,想要除掉时韫,为确保万无一失,设计让时沭同时入局,一人毒杀,一人暗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