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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斜上西角,破晓之际。
宫檐巷角都渡上了一层颓色,东宫的侍从们从五更天就开始洒扫,里里外外人流涌动,腰挂圆纹铜饰的金吾卫围住整个东宫,神色戒备地盯着前来观礼的百姓。
关澜指尖按在腰间的刀刃上,目光扫在每一位进入东宫的官员身上。按着职位、阶级,及官员女眷及下人等,分为东、西、正三门。
金吾卫严查的就是走西门而入的,此门专走有宫籍的侍从及出身低贱之人,关澜更是亲自坐镇西门,检查来人的宫籍和腰牌,并一一对照观席名单,许是这里面没有达官显贵,关澜也丝毫不留情面,搜身动作极为蛮横,惹得每个侍从个个红脸又不敢言。
轮到下一位,关澜挑了眉头:“哪来的?谁的人?可有官籍?”
那阉人低垂着,支支吾吾,半天答不出个所以然。
关澜也不顾众人的目光,直接上手扒拉他的衣衫,身后一位似有这人同行的阉人,恭敬地递上官籍:“我们是太傅府中前来观礼的下人,还望总御能通融一二。”
太傅府中既是太子妃手下之人,不容得罪,正当此时,娟儿领着两位从临湘远来的两位青年从西门侧身而入,娇音颇为恭敬:“娘子想你们得紧,特意叫我在西门恭候两位公子。”
一听是江氏的奉衣宫女,瞬间上了弦,将苗头对准娟儿身后,直接命人拿下,娟儿顿时就急了也不顾卑贱之身直接在西门前和关澜叫嚣:“这二位可是千里迢迢从临湘赶来观礼的,是侧妃请来的贵人,你怎敢直接将人扣下。”
“金吾卫办案,尔等要是有闲话,大可在殿下面前开下官的罪!带走!”
大红锦绸一路铺开,宴席一路从金云殿延至清月阁外,百官依着宫宴的礼俗按次落座,两位内侍混入倒酒服侍之列,摆放着金丝楠木桌椅,铺上龙凤呈祥的锦缎桌布。
逃离了关澜的视线之内,时沭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说道:“这关澜当真是愈来愈无法无天,嚣张跋扈的样子,简直不把人放在眼里。”
“不过,时韫,你与江氏还当真是心有灵犀,同时来了出声东击西。”时沭转头望着层层宫墙之外的礼殿,“话说,崔黎去哪了呢”
与此同时,时韫余光扫向身后。
倏然,礼乐四起,礼官引进席次,手持方圆扇子八把的童子在前领路,那骄檐摇摇晃晃停在东宫门前。四周垂落的珠帘中伸出来一只苍手,邓鑫赶紧上前搀扶,宣德帝缓缓走了下来,暗纹金线蛟龙的袍子在日沐下极为耀眼,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宣德帝擡头仰忘今日的烈阳,似乎比前几日还要大些。
衣袖骤然一甩,终归是个好天气。
百官当即跪下,俯首称臣。
众人皆跪,唯有内庭两位藏青袍的内侍不卑不亢,宣德帝的视线越过重重人群落在两位,微微一笑。时沭率先反应过来,随着人流伏跪在地,而时韫垂衣拱手。
时沭咬着牙,怨道平时还算精明的时韫怎么这时候泛起了蠢:“快跪下,难道你还想自爆身份,还未观礼就被金吾卫擒住不成?”靠强拽的力气才让时韫福了身,又觑了一眼帝王已然移开视线,好在虚惊一场。
时韫却道:“陛下已经识破我们。”
“胡说什么,既然发现了,我们早就被擒住了,可不要自己吓自己。”
时沭所言也正是时韫刚起的心疑,高高在上的君王为何一言不发,他好似个局外者,在静静等着什么。
话音甫落。
正席之间,时溟腰佩玉带,礼节性地拱手致意:“儿臣拜见父王。”
宣德帝面带微笑,步步坐在金銮御座之上,摆手开席:“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没有君臣之分,不必如此拘谨。”
“是。”
邓鑫轻轻上前附耳,禀宫宴之外层层围困的金吾卫足有千人,暗卫调遣五十,三司皆以在场,宣德帝笑着率先饮下一杯美酒。
三五红妆羞容的舞女身姿袅袅倚在宴上,衣袂飘飘,歌舞照人。
同时,席间喜音不断。
“余生白首,共揽山河。”
“永结同心,喜悦延绵。”
今日确实是大周许久未见的喜事,声势浩大,难得庄重,金吾卫立在两旁,宫女身披薄纱穿越其中,穿着喜服的时溟身隐在众人齐声的祝贺声之中,一一受着百官的敬酒。冷若冰霜地夹了几筷眼前的珍馐。
礼官高声通着大婚流程:“合二姓以嘉音,敦百年以静好。”话音甫落,礼乐四起,时溟起身走至红绸之间,视线尽头女子穿着一袭秀云璎珞嫁衣,手持礼扇,裙摆拖地三尺,朝着是时溟缓缓走来。
眼见二人就要结秦晋之好,时沭也是个成个婚的人,深知流程,三书六礼之后,便是成亲拜堂。“你还不去劫亲吗?礼官朗完,便是新人要在百官陛下之面持着礼扇完婚,到时候你心上人就真的要成为东宫的侧妃了。”
时韫道:“不急。”
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时韫居然还能镇静自若地观礼,他急得都快要直接要上去抢亲了,还好下一瞬见到季晚眠身旁的奉衣宫女将红绸交到时溟手上,时溟颔首回应。
噢,原来是季晚眠,难怪时韫还未行动,可是下个不就是江氏了吗?
心越来越慌,礼官继续指引请侧妃江氏,时溟的眼神一瞬有了波动,时间滴答、滴答的像滴漏,静盼着来人,红绸无人走过,只有凉风徐徐。
百官面面相觑,也感怪异,追问着江氏呢?
“当”的一声如投石惊雀,王嬷嬷扑通一身跪在地上,不敢面见君颜,头越来越低:“奴婢死罪。”
“何事?”时溟的手心已经布上一层薄汗。
王嬷嬷的哭声袅袅不绝:“江氏不见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席间开始骚动起来。时溟脚下虚慌,不顾体面连手中的红绸都丢在地上,污了喜庆,不止如此,一位内侍踏着云靴走至他的面前,他的神情凝一瞬。
时韫乌纱一脱,立在众人面前:“皇兄,陛下,好久不见。”
霎时文臣面露具恶,武将拍桌而起,唯一显得淡然的就是仍然端坐在案前的宣德帝,杯沿轻靠嘴边:“罪臣之身,还敢来此?”
没等时韫发话,涌上来的金吾卫直接把二人团团围住,时沭抢先道:“陛下,当年北寒之事疑点重重,儿臣要上谏太子时溟设局谋害淮安王。”
“胡言乱语!太子殿下为人清贵,怎会做手足相残之事?”
“简直是一派荒唐言,你还以为你是彼时的礼王殿下吗?沧州时暗通流寇,危及大周安稳,可是有实证的,莫不是被削了爵位,押入监察司,心生不满开始污蔑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