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应许
是夜,宋令璋自回镇南侯府不提,沈辂则是宿在了昭阳宫中。翌日清晨,沈辂梳洗更衣,往司礼监去,恰好遇上了入宫来的宋令璋。
“君珩。”沈辂笑意盈盈地迎上前去,却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波澜不惊的面容之下隐藏的阴郁。紫衣女官眉心微拢,想起昨晚宋令璋出宫的原因,下意识问道:“怎么?与我哥哥姐姐谈话不愉快?”
不应当啊!哥哥姐姐对君珩并无不满,君珩对自家兄姐又是极为敬重,两边即便是有了矛盾,也不会闹的不愉快才是。更何况哥哥寻君珩去,商谈的是他们的婚事——婚约是双方父母早早定下的,她又与君珩两情相悦,这其中能有什么矛盾?
“我大约是惹大哥生气了。”宋令璋抬眼看向沈辂,沉郁的眉眼中染上几分哀求之意,“望舒,你能不能帮我……我不知道是哪里做错了。”
沈辂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问道:“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商议婚事的谈话,前前后后无非只有那么三五句话而已。待宋令璋完完整整地复述一遍之后,沈辂的神情愈发不解:“……不如,我晚上回家帮你问一问哥哥?”
她看着面前的青年,之前的疑惑再次浮上心头:“你面对我兄姐时,似乎格外的敬慎小心。”
宋令璋一时语塞。
沈辂并不追问,只是挽上宋令璋的手带着他一道往司礼监去。过了半晌,宋令璋方才低声道:“宋沈两家是世交,沈大哥和沈姐姐于我而言,与亲哥哥亲姐姐也无异。”
“我知道。”沈辂点点头。这话,宋令璋从前便同她说过。
“沈家于镇南候府是大恩,我知道你们兄妹都认为这是理所应当,但是我却不能不记在心上。”宋令璋继续道。
“我也知道。”沈辂又点点头。这些,宋令璋同样与她说过不止一次。
“沈大哥和沈姐姐之于我,既是亲人,又是恩人。因此,我……”宋令璋难堪地闭了闭眼,似有些羞于启齿,“倘若沈大哥和沈姐姐对我不喜,我真是不知如何自处来。”
这样的可能,他连想一想都觉得承受不起。所以,他会小心翼翼地去迎合讨好,可是……他还是做错了事。
沈辂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云深和雪霁从前就同她说过,君珩他过于看低自己了。从前,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她,现在,他又觉得自己配不上她的哥哥姐姐。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化解。
这是他的心结,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解开的,就像是……就像是她对于他的执念,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打消。
但是……
“我不觉得,我的哥哥姐姐讨厌你。”沈辂温声安抚,“他们如果不喜欢你,就不会同意这场婚事了。可能只是……你们太久没有见面了,我哥哥也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态度去对待你。”
宋令璋低低应了一声。
“说到婚事……你是怎么想起入赘这回事的?”沈辂好笑道,“我们两个,谁娶谁嫁又有什么分别?”
他们两个在京中不缺宅子,沈府留着她的院子,镇南候府有宋令璋的住处,宋令璋还另外置下了私宅。但其实以他们现在的情况而言,一年三百六十日里大抵有三百日是住在宫中的,谁也没有时间照管府中的事情。
“横竖都是一样,很没必要做那等标新立异之举。”沈辂继续说道,“我
们平平常常地办一场婚事也就是了,我只是……”
沈辂忽然停下脚步,宋令璋不明所以地侧过头看着她,却见紫衣女官倏然面上绯红一片,却依然坚定地抬眼看向他。
“我只是想和你成亲。”
沈辂忍着羞涩说完了这句话,便从宋令璋的掌心抽出了自己的手,快步进了司礼监。宋令璋没有立时跟过去,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一道俏丽的身影飘然而去,眼底唇边不自觉弯出一抹浅淡而温柔的笑意。
*
待宋令璋进到司礼监的时候,沈辂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镇定自若。
紫衣女官端坐在主位上,一一吩咐着手下做事。见他进屋来,沈辂只向他抿唇一笑便又垂眸去看公文,神仪妩媚,举止详妍。
宋令璋含笑走过去,理所当然地挨着沈辂落座,抬手不动声色地握住了沈辂指尖。沈辂也由着他握着,一面单手翻看桌案上的文卷一面吩咐面前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连头都不敢抬,只躬身诺诺应声,待沈辂吩咐完话后便急忙行礼退了出去。沈辂这才抬眼看宋令璋,似嗔似喜,顾盼生姿。
宋令璋抿着笑意松开手,仿佛无事发生一般拿过奏折批阅,沈辂也垂下眼去继续看着面前的文卷。若不看他二人坐在一处,倒真真是恪尽职守的模样。
司礼监中,掌印与禀笔共用一间屋子处理政务——这是最初沈辂为了防止司礼监将她隔绝在外而更改的格局,后来觉得方便于是也没有再改回去。但是她毕竟是掌印,又是女官,自然是单独坐在一处,与四位司礼监禀笔隔着一段距离。
然而在沈辂与宋令璋的婚约传遍宫中之后——或者说在二人互诉衷肠心意相通之后——宋令璋就厚着脸皮蹭到了沈辂这里与她共用一张桌案。宋督公的决定,沈内相的默许,其他人自然谁也说不出什么不是。
两情相悦的心上人就坐在身边,纵然二人都恪守规矩不会有逾矩之举,但是难免眉目传情耳鬓厮磨。他二人情投意合,只苦了屋中那另外三个秉笔太监,在这屋中真是待也不是不待也不是。若要避出去,倒像是在暗示上官做了些什么,可是留在这屋中,却又觉得自己实在是碍事得紧。
然而于宋令璋和沈辂而言,能这般同处其实也实在难得。不多时,宋令璋批阅了分给自己的奏折后便起身往御马监去,而沈辂则是仍旧留在司礼监翻看着诸朝臣的奏折一一用印。待到沈辂看过奏章,往宫正司去查检内宫事宜,彼时宋令璋早已出宫去了皇城司。
赶在宫门下钥之前,沈辂总算是忙完了这一整天的公务,匆匆登上马车回沈府去。
*
“镜明和松亭入宫的事情,我已经同太后娘娘和任宫令说过了。”沈辂道,“她们几时想进宫了,我带她们过去也就是了。”
此时正是沈府用夕食的时候,不仅仅是沈家兄妹在座,沈松亭宋镜明和齐家母子也俱在桌旁。两个小姑娘对于进宫一事又是期待又是胆怯,面面相觑着不知该作何反应,而齐家母子则是更惊异于沈辂语气中的随意,对于这位鼎鼎大名的沈内相愈发敬畏不已。
“这些事,自然是由你安顿。”沈轺微微笑着接话,“对了,上次你与我说的事情我想过了,我正在准备开办女学。”
“当真?”沈辂顿时来了兴致,“姐姐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只管与我说一声,我这里无论人手还是金钱都还不缺。”
“我初办女学,也不打算大张旗鼓,只是依附修远书院而设一女子学堂。有大哥帮衬着,还有你姐夫给我帮忙,倒也没什么麻烦。”沈轺温声道,“你我是亲姐妹,若是有用到你的时候,我自然不会同你客气。”
“姐姐一向有成算,那我便不多问了。”沈辂点点头,又向齐勉道了声:“辛苦姐夫。”
齐勉连忙摇头道不必。
沈辂见状只淡淡一笑,又问兄长在修远书院可好,齐老夫人在京中居住是否习惯,两个侄女生活如何。她在宫中久居上位,如今回了家中,也仍是一家之主的做派。沈辑沈轺兄妹两个对于妹妹一贯纵容,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而齐家母子依附沈家生活,更是不敢有所非议。
待一桌人用过了夕食,齐家母子与两个女孩子识趣地离开正厅各自回房,留下沈家兄妹三人单独叙话。沈辑见外人都离开,这才向妹妹问道:“你和君珩,可有商量过什么?”
“哥哥是说婚事?君珩去准备婚书和彩礼了,大约三五日内就会送来罢。”沈辂在哥哥姐姐面前说起成亲的事宜没有半分羞涩,还颇有闲心地揣测道,“我猜度着能为他做函使的,大约也就是傅离俞希顾燕支他们三个,看哪两个有空闲就哪两个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