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 总有意外,打扰我科举兴家! - 温暖的河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徐伯唯在那小公子进门的时候,就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本能地想要行礼,但很快反应过来,又坐回原位,佯装平静。

其他人见此,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了几分猜测。

征和帝子嗣不丰,一是因为早些年忙着打仗,没时间造人,二是因为前几个连着生的都是公主,到了三十八、九岁的时候,才有且只有一位皇子。

这少年的年纪和气势都对得上,多半就是那位只有十二岁左右的小太子殿下了。

本以为只是普通文会,没想到竟是太子亲临,就连顾清晏心里多少也有几分惊讶,不过这位小太子殿下明显是来瞧热闹的,只一言不发地坐到正中间最高的位置上,由着翰林院学士开口道:“今日只为切磋,希望诸位平常心待之,切勿因此影响下月会试发挥。”

说完也不耽搁功夫,恭敬地从小太子手上接过一页纸稿,打开念道:“前朝从开元盛世,到中兴之治,再到毅宗皇帝亡国,共历二十三位帝王,享两百八十九年社稷。先贤说‘以史为鉴,可知兴替。’诸君今日便来论一论,前朝到底是因何亡国?”

这题目可真大胆又浅显,想也知道是那位小太子殿下出的。

徐伯唯知道小太子殿下是个爱挑事又不怕事的主,可他们这些还处于仕林底层的士子怕啊。

那翰林院学士刚一念完,在座的士子都神色各异,有的似徐伯唯、严泊帆那般,面色愁苦,有的如冯绶、凌绝顶一样,惊讶好奇,同样也有许多人脸上,写满了跃跃欲试。

顾清晏则是在心里吐槽,现在这江山可是你老爹从毅宗皇帝手里捡过来的,你现在出这么个题目,让人如何回答?还说什么不要影响会试,这要是一不小心答得犯了什么忌讳,怕是连考场都进不了。

真要说起来,征和帝当初但凡早两日入京救驾,毅宗皇帝也不至于自焚,要说征和帝不是故意,怕是连他自个都不信。

若是毅宗皇帝不死,征和帝多半也无法顺势接手江山,只能继续当个领兵的臣子,前朝那艘破船,说不定还能再航行一段时间,这就好比土匪下山抢劫,逼死了地主家的少爷,守门的护卫趁机翻身,然后还要说“谁来总结一下,少爷家的田地是为何丢失的?”

还能为什么!被起了异心的守门护卫给谋划捡漏了去呗。

由此可见,这小太子殿下虽然年幼,却也是个脸厚心黑的主,在原著小说里,征和帝驾崩的时候,他还不满十五岁呢,小小年纪,既要面对内忧,又要抗住外患,这般艰难境地,也没见他慌了阵脚。

这题目实在是不好答,翰林院修撰汪年忍不住替在坐的诸位士子捏一把汗,语气温和地提醒道:“诸位以一炷香为时,想好后便自己站起来,讲出自己观点。”

说完命人在正中间的桌案上,摆了一个香炉,里面插着不粗不细的红色线香,此时刚被点燃,顶端还飘荡着丝丝缕缕的青烟。

众人低头沉思,近千人聚在一起,一时间竟安静得落针可闻,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声叹息的声音。

凌绝顶伸长脖子,越过严泊帆,凑到顾清晏面前,道:“原本还以为是写文章,没想到竟是文辩,伯昭师弟,我是个笨嘴拙舌的,不如你口才刁钻,就连镇上那卖酒的泼妇都吵不过你,这回输赢就靠你了。”

顾清晏只当他是夸自己才思敏捷,口齿伶俐,心里却想着,这文辩跟泼妇吵架可不一样,稍有不慎便犯忌,还是要谨慎些才好。

顾清晏一时之间也不敢强出风头,打算先听听别人是如何论述再说。

严泊帆坐在凌绝顶师兄弟之间,见两人视自己为无物,一时气绝,陡然起身,将凌绝顶歪着的头给撞缩了回去,对着坐在上首的太子和翰林院官员躬身行礼,又对着周围士子拱了拱手,才道:“孟子云,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

严泊帆一时意气抢了先,心中难免有些后悔,很快却又镇定下来,继续道:“前朝从僖宗开始,治理国政的能力一代不如一代,到了炀帝时,更是荒淫无度,奢靡残暴,朝□□败他不管,强敌窥视他不在意,百姓屡遭天灾,饿殍遍野,满地哀嚎,他视而不见……”

“到毅宗皇帝时,虽有心整治,却又性格懦弱,胆小怕事,稍有逼迫,便舍弃忠良,贼寇来犯时,更是不思如何解困,只知困死围城,帝王无能,民心已散,如此江山,如何能不灭亡。”

几名翰林院官员听他说完,面上并无表情,只吩咐一旁的文书,将这番言论,一字不漏地记下来。

小太子殿下坐在高位,面上虽是四平八稳,暗地里却百无聊赖地挪了挪屁股,心道:这般中庸之言,实在是无聊至极。

只是中庸却没什么不好,至少不会得罪活着的人。

严泊帆大约也知道自己答得不甚出彩,面上露出几分沮丧之色,对着众人拱手施了一礼,才又缓缓坐下。

此时,那线香顶端,已经燃过了半寸左右。

对面晋阳知府的幼子苏玠径直站了起来,同样先对上首行了礼,再朝四周拱拱手,才微笑道:“苏某在论述之前,不得不先对严同年说一句,你那一番论调,实在太过敷衍了。”

苏玠不在意严泊帆的脸色,继续道:“何谓民心?昔年娄腾云凭借着半仓陈粮,便能煽动半个县的百姓跟着谋乱,《汉书.郦食其传》中,郦食其对汉王刘邦云,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不知天之天者,王事不可成。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

苏玠最后总结道:“在下认为,前朝之所以亡国,乃是为帝王者不知天之天者,导致江山社稷俱往矣。”

凌绝顶听他绕得头昏脑涨,忍不住翻了白眼,对着冯绶低声吐槽道:“这厮净说一堆废话,显摆自己典籍背得多不成?”

冯绶一脸赞同,可不就是一堆有道理的废话么,直白一点就是,对于统治者来说百姓最重要,可对于百姓来说吃饭最重要,所以只要吃饱饭,谁管你谁当皇帝。

凌绝顶看不惯苏玠那故作博学的模样,当即便起身反驳道:“苏同年既知民以食为天,却又为何闭口不谈是谁只手遮天?”

“前朝初期,户部登记在册的纳税耕地有800万顷,之后又不断开荒,可那耕地数目却不增反减,到毅宗时期,户部登记在册的纳税耕地竟只有380万顷,另外的一多半耕地哪里去了?”

“士绅侵占,豪强掠夺,百姓无立锥之地,却还要遭受层层盘剥,朝廷规定田税只十取一,到了地方怕是十取五、六都不止,官逼民反不外如是也!要我说来,前朝之所以亡国,概因前朝的官吏勋贵都太过贪婪!”

凌绝顶说完便直接坐下,似乎心头还有些激荡,显得面色严肃,其他人心中震惊不说,连面上都写着“此君乃真勇士也!”

顾清晏眼里透着几分无奈,心道:自家师兄果然不适合与人争辩,他太容易情绪化了,还没争赢对方,就反倒先将自己给气了个半死。

坐在高位的小太子殿下却来精神,暗道:如今朝堂上的许多官员可都是前朝臣子,侵占良田可少不了他们的一份,这士子真不怕得罪人啊,……说起来自家父皇同样也是前朝勋贵,祖上传下来的土地也有不少呢,不是也被骂进去了?嘿,这竖子,莫不是在指着和尚骂秃驴!

小太子不好开口,徐伯唯却抓住了漏洞,当即便皱眉指责道:“凌同年慷慨直言,却也太过一概而论,前朝官吏有贪婪之辈,却也有仁人志士,远的不说,当年文正公顾衍之便廉洁奉公,刚正不阿,擡着一口薄木棺材担任两江巡抚,整顿商税,清查隐田,是何等地舍生忘死!”

徐伯唯之所以没夸韩无疾击退外寇,清缴逆贼,是因为怕马屁拍的太明显,显得自己太过谄媚。

顾清晏并未遮掩自个的出身,冯绶、严泊帆等人都知晓,听徐伯唯拽着别人家的祖宗来站台,冯绶、严泊帆等人都忍不住意味深长地看了顾清晏一眼。

徐伯唯却无知无觉,只又继续道:“在下认为前朝之弊病,都不是亡国之关键,弊病难医,却不是不能医,也不是无良医,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真正亡国之根由,乃外敌入侵!”

所以大家就别在自身找原因了,找来找去,谁的祖宗都不干净,……当然,文正公顾衍之倒是清名一生,可惜他子孙都死干净了。

徐伯唯这是自个过了河,扭头拆了桥,不从自身找原因,你让后面的人如何辩?当真是狡诈之极,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子!

冯绶、凌绝顶和严泊帆等人却半点不慌,扭头齐刷刷地看着顾清晏,眼里分别写着“该你了!”“师弟,就看你的了!”“祖宗都别人拽出来溜了,你还要无动于衷?”

小太子殿下似乎也知道顾清晏身世,眼含几分兴味,激动得拍了拍扶手,也跟着众人一起看向顾清晏。

顾清晏不负众望,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笑到:“徐大才子之言论实在是极有意思,就好比百年大树干枯衰败,被人砍作柴烧,孔兄却站在那树桩旁边,闭眼感叹道:‘可惜啊可惜,明明只要再多浇些水,再多修修枝叶,它肯定就能活过来了’,却装作看不见那早就枯死腐烂的根,实在是惹人发笑。”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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