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裂隙
第五十九章：裂隙
“效率太低了。”人形怪物垂眸看着姚锦令说，“如果只是需要他的生物信息来解锁大门的话，这样会比较方便。”
“从那时和乌有交手时发现他还蒙受着秩序的庇护，我就想到你一定会来，但没想到你会这么乱来。”姚锦令冷冷地瞥着那怪物道，“怎么，平白无故伤人也是秩序的一环？”
“他不挡过来，就不会伤到他。”人形怪物语气平淡，“妨碍执法者，同罪。”
姚锦令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上前两步，贴近人形怪物，踮起脚来，攀着祂的肩膀，擡手抹去了祂眉头处的一道血痕，然后懒洋洋地擡起那只沾了血的手晃了晃，观赏着那些从他指尖处滴落的黑红球珠说：“能被这种连神格都没有的家伙弄伤，您老人家最近也衰弱了不少啊。”
怪物别过脸去，冷哼一声，没再应答，将已经彻底没了生机的狐狸尾巴往狐狸洞最深处的门扉上一扔，“咣当”一声，让人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门自己开的，还是被外力砸开的。
“羽毛……快……快走。”胡不喜的声音颤悠悠地钻进了寒疏影的耳朵，怪物的脚步一顿，却并没有折返。
祂仍然举步向门内走去，身旁却猛地窜过了三条梅树枯枝，一条向着门边第一个台子上的一根洁白尾羽；一条向着被血污染红的狐狸断尾；最后一条，则朝着被摆放在房间正中的一颗透明纯净，隐隐闪着些金色光辉的球珠伸了出去。
“不自量力。”怪物只微微动了下自己的其中一只手，第三条伸向浑圆球珠的梅枝便瞬间成了齑粉，“我赶时间，另两样，送你。”语毕，球珠已经落入了那怪物的手里，祂身形一闪，瞬间就从众人眼前消失了。
“咳咳……明明本来就是我收藏的东西。”胡不喜虚弱开口，他半躺在寒疏影怀里，脸上带了几分讽刺笑意看向姚锦令，“喂，你们神，都只会用抢的么？”
“谁知道呢。”姚锦令耸了耸肩，“实话讲，刚刚那个家伙应该是最讲理的才对。可能在祂看来，那些凡是与经由祂的手创造出的东西相关的玩意儿就都是祂的吧。”他说完，转身看向站在一旁神色复杂的司岚，又继续开口道：“别愣着了，虽然该做的咱都做过了，不过，为了以免祂再乱来。追吧，祂受了伤，脚程没那么快。”
“哦，好。”司岚怔怔地回答，他有些失神，不断地在脑海里对比着自己的脸与刚刚那人形怪物的脸，竟觉得有七分甚至八分的像。
“我们也走吧。”等姚锦令和司岚也没了踪迹后，胡不喜无奈地对强忍着两眼泪花的寒疏影说，“我怕是帮不了那蠢鸽子了，折了那根尾羽，我们就能回长乐去。将军墓的那两位讲解员会帮我，别怕，只是又断了根尾巴而已，我不会有事。”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交待好了那条自己早已规划好的后路，胡不喜终于松了口气，放松了紧绷许久的神经。此时他只能为封鸢和亓易祈祷，祈祷他们俩经此事后，还能一同归来，回归同以往一样的正常生活。他越想越困，越来越感到自己手脚冰凉，他想起了自己与寒疏影初遇时的那场大雪，想起了那茫茫雪原中，将他从冰寒中拯救出来的那一双温暖的手。
“好冷啊，师傅……”他意识不清地喃喃自语，循着本能，朝寒疏影的胸口处又蹭了蹭，“外面，又下雪了么……”
大地随着尾羽折断的轻响而微微颤动了几下，第二日，“锦笙市市郊的竹宴山与长乐市市郊的须臾山附近同时发生了四级左右的地震”这件事就就上了报纸头条，但人们只恐慌了一早上，见没什么后续的余震，也没什么人员伤亡，财产损失的报告，就只是将这件事当成了某种千年难遇的巧合，随意地抛诸脑后。
他们此时并不知道，这正是他们所处的这个世界的存亡倒计时的开关。
“看来，须臾山真的可以在须臾之间造访。最后的一道预言也应验了。”姚璇瑾俯身捡起受幻境震动的影响而掉落在地的书籍，苦笑着看向仍是一脸茫然的亓易，“本来是想再多和你们聊聊天的，但现在好像到了你们该离开这里的时候了。可惜了，我准备的那些涮菜应该还够我们仨再吃上一顿的来着，你们俩走了，我自己又得吃好久。”
“为什么有种好强烈的空巢老人的既视感啊。”沈渊没忍住吐槽了一句，“我是不是该安慰你说我们不忙的时候就会时常回家看看？”
“若是你们真愿意回来看看，可以就太好了。”姚璇瑾侧头笑了笑。
“您这是同意送我们离开了？”终于能出去了！亓易偷偷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是疼的。他有些兴奋，但兴奋之余又想起还有另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自己正和封鸢独处，嘴角的弧度就也平缓了些许。是啊，之前他着急回到现实中去，是急着想去确认封鸢是否安全，赶紧见封鸢一面，告诉封鸢，他身边的那个‘亓易’根本不是自己；可现在，他确实是能回去了，但回去有什么用呢？封鸢现在所处的位置明显也不是现实世界。
他想去见封鸢，也想去见另一个自己。或者说，如果那段童谣真的是预言，他就必须得去见见他。
“别担心，你会去到你想去的地方的。”姚璇瑾似乎是看穿了亓易的想法，“身处幻梦境的好处就是，通行特别方便。”他摸了摸自己茶室的“墙”，亓易和沈渊这才注意到，这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墙，而是一扇又一扇，一字排开的门，每个门中都有不同的世界，有的是高屋建瓴，鳞次栉比的钢铁森林；有的是草木丰茂，生机勃勃的热带雨林。
他们已经完全找不出究竟哪扇门后是他们来时的那个图书馆了。
“幻梦境四通八达，可以说是宇宙中最大的枢纽。凡是确定了坐标的地方，哪怕是时间的尽头也是可以经由幻梦抵达的，只不过，过度的串联偶尔也会导致混乱，在幻梦境中，受到梦境的乱流的影响，如果没有足够明确的目标就非常容易沉溺在别人的梦境中，迷失方向，永远沉溺在梦中，最终成为梦的碎片。”
“总而言之，幻梦可以连接一切‘存在着’的地方，即使是人类，也可以如同神明一般经由此地，于瞬息间抵达自己的目的地。包括现实，以及，你心中想去的那个地方。那位愿意送你来此地，恐怕也是真的动了完结之心了。”
“嘶，这老登明明都虚到能被一只狐狸给划了脸去了，怎么还能跑这么老快啊！”被姚璇瑾敬畏着的姚锦令看着人形怪物的背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当年被姚璇瑾雕出的那件玉雕吸引，吞并了竹宴山上全部的有生存在，占据了他们在此间世界存在的席位，才终于在这一方秩序的管辖空间中有了自己的落脚点。一个秩序与混沌共存的世界着实有趣，他在这儿过得挺悠闲的，每天有果汁喝，还有糖吃。他才不想让秩序那家伙凭借神明泪里的能量和半神乌有的躯体重塑这个世界呢，万一重塑之后诞生的新物种不会做糖了可怎么办哇！
“大爷的。”姚锦令擡起自己的右手，朝着左手的方向就是一掰，一根指头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哒”响动落入了他的手心，然后又“嗖”地一声飞向了司岚，“小司岚接好！”
“锦令先生，你……”时与空的交汇中，司岚原本正心不在焉地跟着姚锦令向着那人形怪物跑过的路途狂奔，突然就被一根指头给砸中了头顶，一下子精神了不少，听着姚锦令那一声喊，连忙擡手一跃，将那还带着些余温的手指攥在手掌中心处握好，“您也有够乱来的。”
“我这叫随机应变。”姚锦令右手划破虚空，不知从哪个时空里又搬了把椅子出来，悠然坐下，朝司岚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年轻人跑得快点，我得留点儿体力办大事。交给你啦，别让那老家伙比我的小亓编辑早到，快去吧。”
另一边，亓易望着自己面前那道门中那片未知的漆黑做了半天心理建设，终于下定决心向前迈了一步。他的脚刚没入黑暗中，就立刻被一股无名的引力牵扯着，忍不住身体向前仄歪了一下，整个人差点面朝下摔出门去。他背后的沈渊见状飞快地伸手拽了他一把，却因为小瞧了这片黑暗的力道，也被连带着一同吸出了门。
“啧，力气大了不起哦。”沈渊幽怨地瞥了眼后方那道快速关闭的门，亓易听到了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擡起了头：“沈渊前辈，你为什么也在这儿？这不是回现实的门啊。”
“没什么，不小心被引力给拽掉下来了而已，没事，那个姓姚的家伙不是说只要有明确的目标，去哪都可以从这里走，所以我先把你送过去，送完之后再回家也一样的，就当稍微绕了点远路吧。”
“不行，那个家伙很危险。”亓易想起来之前险些被另一个自己杀掉的事儿后，不禁打了个寒战，“你现在就回去吧，拜托。”
“害，我又不是没见过那些不合常理的东西。咱社里都签了两个，而且其实……”沈渊想起那个曾经搭救的自己另一个“亓易”轻轻笑了一声，“你就是你啊，如果要面对的是你，我就更不怕了。虽然看起来不好惹，但其实内心那么温柔的可爱后辈，一定会原谅我这个不请自来的电灯泡的。”
“亓编辑，快闪开！”
司岚的声音突然闯入了亓易与沈渊两人的对话之中，深邃的黑暗中兀地闪出了一道暗红的光来，光芒逐渐在亓易眼中再度凝成了人形——司岚向后仰着，一路摔了过来。他的脸上已经挂了彩，一向干净整齐的衣服也变得有些破烂，原本雪白的衬衣上沾了不少或黑或灰的污渍，汗水大滴大滴地顺着他的下颌流下来，淌入虚空，就连他右手中的长刀刀刃也变得坑坑洼洼。司岚眼看自己仍然无法化解那将他丢过来的力道，于是拼命将长刀扎入虚空之中。借着他身上的红色光芒，亓易勉强看清了那道因为长刀扎入而皲裂开的裂隙，以及裂隙两侧升腾起来的烟尘。
烟尘弥漫而上，成了两道烟壁，将亓易等三人包围在其中。忽然，一道耀眼的金光如一支利箭一般命中了右侧烟壁的正中心，然后，活生生将烟壁撕成了两半。
接下来的场面让亓易想起了自己从前总是梦到的那个世界即将灭亡时的景象：耀眼的金光从缝隙中源源不断地外泄着，一浪又一浪地拍打过来，携带着能够冲击灵魂的力量，霸道地试图将一切吞噬、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