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陪我
第十七章:陪我
房间里寂静到就快要让人忘记空气与时间还在流动。
或许过了很久,又或许,只是过了几秒。
背过身去的楚逍遥侧过头,给了景楠晟一个侧脸,和一个含糊不清的:“对。”
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是下定了决心,深吸了一口气,转身面朝景楠晟说:“如果一个人养了七八年的狗受伤了,他都会心疼,更不用说,你还是这么大个儿的人,你要是连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我恐怕得好好请医生帮你检查检查,看看你的脑子是不是流体。”
“对不起啊,楚先生。是我不好,让您担心了。”景楠晟试着撑了一下床,想要再坐起来些再和楚逍遥说话,好好看看楚逍遥的脸,毕竟,他已经很久没见过那张脸了,从他们相识到现在,从来没有足足一个月都没有见面的情况,他这阵儿,是怎么看也看不够。但奈何有头上的那处伤约束着,稍有晃动他就会头晕眼花,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也只好作罢,努力的成果,也只是吱呀作响的床板。
“躺好,别乱动。”楚逍遥走回床边,转动了床边的把手,让病床与水平面之间有了角度,“这样有舒服些么?要是太低或者太高我就再帮你调,以后想干什么都先跟我说,别自己乱动,当了病号就给我有点病号的自觉。”
“知道啦。”景楠晟虚弱地笑了笑,“楚先生,您这么说是打算再多陪我一会儿么?我很开心。”
“嗯。”楚逍遥发了个鼻音,“等一会儿你药效上来了,睡着了,各种情况稳定了,我再回去。”
哎,果然,楚先生还是要走的啊。
景楠晟垂下眼睛,整个人被一股淡淡的忧伤围绕着,就像是一只被人遗忘在路边的小狗,在马路边看着成双成对的有情人来来往往,看尽了世间繁华,却等不来一个在他面前停下脚步把他带回家的人。楚逍遥瞥见他那副表情,清了清嗓子:“回去收拾些看护病人需要的东西,再回来。”
他看着景楠晟那双在听完他的话后,看向他时突然透出些亮光的眼睛意外地感觉心情不错,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从来没有让他这么愉悦过:
“所以说,安心休息,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有什么事等你把身体养好了,我们再谈。”
“好的,谢谢楚先生。”楚逍遥的一系列话语让景楠晟的精神一下子好了不少,“可是……要是等到药效上来了,我可能一时半会儿地也就睡不着了。”
“什么意思?”楚逍遥有点疑惑,他明明听胡老板说过,有什么话要趁着景楠晟醒着的时候说。他当时连最坏的打算都做好了,但看景楠晟现在的样子,虽然也说不上好,却倒也还没差到他预想的那种情况,他也就自然而然地理解成了可能医生们在救治景楠晟的时候给他打了止痛类的药物,药物里面会含有安定的成分,容易让人犯困。
“您来之前,老板问了护士,给我用的药叫吡拉西坦,服下后,我有可能会出现头晕头疼以及失眠的情况,所以最好在身边有人的时候尽量放松下来,心态放平,能入睡就先入睡试试。”
嘶……
那个姓胡的怎么说话不先说重点啊!在说:“有什么话趁他还醒着赶紧说。”之前,说个:“因为服了药,医生让景楠晟尽量早点入睡。”很难么?用一句话交待清楚前因后果,很、难、么?
楚逍遥扶额,总觉得以那只狐狸的性格,若是只挑了那些容易会让人误会,并且把事情往严重了想的句子说,多半就是故意的。但,他一个普通人,对那只不知道活了几百年的老狐狸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在心里翻个白眼,吐槽几句。
“我现在啊,因为听了楚先生刚刚说的话,有点开心,可能神经什么的有些兴奋起来了,所以,暂时应该是睡不着了。”景楠晟此时也放开了,不再小心翼翼地试探,又开始了他惯用的“图穷匕见”,“对了,护士姐姐还说了,脑震荡的病人,很需要陪伴和密切的观察。”
“楚先生,您要不干脆就在我身边多陪我一会儿再走吧,可以么?拜托了。”
“彳亍。”
如果忽略楚逍遥的咬牙切齿,这将是一段很温馨的对话。
病房不远处,一个白发男子正后背倚着墙,头顶上变化出的一双狐狸耳朵贴着墙面听着病房里面的动静。听了一阵儿,他嘴角弯起了一个愉快的弧度,心情不错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包烟,离开那个病房前的走廊,走出了住院楼,随意地找了棵大树,拍了拍上面的土,穿着白西装就靠了上去。
烟雾随着火苗的催动而渐渐升腾,随着这男子的吐息,喷洒在空气中。
一个打着红伞的白衣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静静的看着他,也不急着说话。
一直等到这根烟的前半段已经烧尽,被弹去了烟灰,插入泥土。
(小朋友们请不要模仿此类行为,抽烟有害身体健康,乱丢烟头容易引发火灾ovo)
“狐狸。”那个撑着红伞的人终于开了口。
“你来了有一阵儿了吧?”被称为狐狸的胡不喜依旧是弯着腰,摆弄着那半截被插在土里的烟,像是在祭奠,“从前我有个朋友,也喜欢打着把红伞在世间行走,只不过,他那把红伞的效用跟你这把的完全相反,是用来增加存在感,吸引别人关注的。”他笑了笑,直起身来,看着伞下的白发少年继续道,“我呢,天性散漫惯了,还是更喜欢你这把,能最大限度抹去自身存在感的红伞。身上少些关注,也就少些约束。所以,小鸢啊,什么时候把你这把小红伞借我用两天?”
“你知道的,这把伞离了我也不过是一把普通的油纸伞而已。”封鸢的解释依旧很正经,“而且,你已经把这当中的关窍悟了个差不多。不然刚刚路过的那几个护士应该会直接走过来,劝你把烟灭掉。”
“哎,你啊,总是在这种无聊的地方逻辑这么清晰。”胡不喜吐槽了一句,拍了拍肩上的土,说,“我律所里那个小子,今天是被你出手救助了吧?谢了。不然就凭那家伙的运气,怎么着也进不到那批被敲了枕部之后,受得还只是冲击伤的那百分之十七里面,估计大概率得来个脑挫裂伤什么的,不被伤到脑干当场去世都是轻的。”
“职责而已,他只是注定有这一劫,但并不至于因此丢了性命。”封鸢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眼里,“不过,如果你今天在那里的话,我就要考虑保护那个醉酒者的生命安全了。”
“昂,确实。”胡不喜也没否认,只是状作轻松地摊了摊手,“还不是你让我去帮你查沈渊袭击亓易的原因,把我支去警局里找老熟人喝茶去了。不过现在这个情况我倒是也能接受,那个老混蛋敢直接朝着后枕部敲,足够我有一百条理由说他主观上是想杀人,而不是想伤人了。帮他争取个十年以上应该不成问题。”
胡不喜依旧是笑着,说的话却并没什么笑意:“人类啊,是一群不懂得珍惜当下的生物,弱小,脆弱,还总是盲目自大,只把死亡当做最差的结局,以为逃过了死亡就是逃出生天了。”
“道理我都懂。”封鸢说,“但是以客观事实而论,你应该没办法称呼那个醉酒者为老混蛋,你比他老多了。”
胡不喜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啊对对对,我们还是来聊聊你那位小编辑的事儿吧。”
“你的感觉确实准,沈渊那家伙确实是有同伙的,前段时间,他被人从精神康复中心里接出去了。”
胡不喜给出的调查结果并没有让封鸢有多意外,他当时就思考过,按照沈渊当时的说法,早在亓易第一次去找他拿稿子的时候,沈渊就在场了,那场突然的停电估计也是沈渊的手笔。可是,沈渊明明此前根本就没有和亓易见过面,怎么可能会知道亓易怕黑怕得厉害?这两人的纠纷中,一定还有个还没露面的第三个人在参与。
他要是想查这第三个人理论上倒也不难,只需要顺着连接沈渊命运的金丝去到负责观测沈渊行为的分身中,调查下最近和沈渊有联系的个体就可以了。
然而,他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唯一有异常的,是沈渊某天晚上,睡眠的时间长得有些奇怪,足足有十二个小时,并且期间表情变化丰富,很可能是做了一场梦,但是他并没有窥探人类梦境的权限,没有窥探人类所思所想的权限,他之前能做出类似读心的行为,也与神明赐予他的权限和他对人类情感的理解无关,他完全无法理解人类表情背后的含义,对他来说,哭就是哭,笑就是笑,他只是大量地将人类的表情和人类做出这类表情后会去做的行为一一对应,然后每次都对照着去猜测罢了。
他也不是没有去询问那名与他意识相连的神明,得到的答复也不尽人意,祂的回答很简单,就一句话:
“你不知道。”
他上次得到这种答复,还是在他去询问,为什么他和亓易之间连着的是根红线的时候。会得到这样的答复,有可能是说明这件事和他本身关系过于密切,因为尽管他是神使,也不能走捷径去规避自己的命数;也有可能是说明,这件事的经历者是比他还要高一等的存在,也就是说,神明介入了这件事;还有可能只是说明,他问的问题本身并不存在,沈渊根本没做梦,一切只是他想多了。
现在,总算是能排除其中的一种可能性了,也算有收获。
“喂,想什么呢?这么入迷?我刚刚说的话,你有听进去么?”尽管封鸢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面无表情和目光呆滞还是有点区别的,对于胡不喜而言,这并不难区分,“哎,算了,本来这次也就没什么有价值的情报,接沈渊出来的那个人,我那位老友也没有查看他资料的权限,连名字都不知道,你没听到也就没听到吧。至于卜算,我这边是没什么结果啦,你也知道,我并不是很擅长这个,算个普通人类也就顶天了,跟你相关的事情我向来算不出些什么,回头我让疏影帮你卜一卜,应该多少能看到个吉凶。哦对了,还有,今天我抽烟的事儿,别跟他说。”
“嗯,知道了,谢谢。”封鸢礼貌地回了一句,然后举起袖子打了个哈欠,眼皮微垂。胡不喜这才看到,这位神使大人,眼底居然挂了层淡淡的黑眼圈。
“你最近是没休息好么?至于么,对着一个人类这么上心?”胡不喜打趣道。
“亓易的事情,是工作,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去完成我的工作,在他踏入下一个轮回前保证他的安全。”封鸢一本正经地回答说,“不过,确实最近没睡好,但不是因为这个工作,是祂交给我的另一项工作。最近截稿日,亓易有的时候会突然联系我,要修改稿子,会被叫醒。”
“噗。”胡不喜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大概已经知道为什么封鸢会这么憔悴了。区区人类的感情波动居然也能对神使造成影响,倒是,也不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