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蠢小子
第十六章：蠢小子
“你好，有没有见过一个今天刚被送过来的男孩子？皮肤比较白，个子比较高，大概在一米八左右？”
“不好意思啊，没见过。”
“你好，有没有见过一个今天刚被送过来的男孩子？今天晚上六点左右，救护车送来的？”
“抱歉，应该不是被送到我们科室了，要不，你去急诊问问？六点左右来的现在可能被送到住院部了也说不定，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帮您打个电话问一下。”
“不用了，谢谢您的好意。”一个听起来有些熟悉的声音在楚逍遥身后响了起来，转身，一个留着白色短发，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正站在那里，发觉了楚逍遥的目光后，那人还朝楚逍遥挥了挥手，算是打了招呼，“希望你还记得我，我是景楠晟的老板，名不喜。我知道他在哪，你先别急，我带你过去。”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了，他怎么会在你这个狐仙的地盘里出事？你不是说了，会保护他的。”楚逍遥急匆匆地跟上胡不喜的脚步，心里越发不安，连这只由妖化仙的狐狸都没护住的情况，究竟会有多凶险？景楠晟究竟遭遇了什么？
他的心里一团乱麻，虽然理智告诉他，既然已经决定不再参与景楠晟的生活了，他就应该彻彻底底地从景楠晟的世界中消失，不去与他见面，不去给他任何一星一点的希望。
但是，现在的情况，还能用一般的思维去思考么？景楠晟人都被送到医院急救了，他楚逍遥要还是避而不见，是不是就有些太冷血了？他做不到，他做不到让景楠晟一个人在医院里，没人照顾，也没人管，身边连个熟悉的人也没有，全是冷冰冰的仪器。不管他们之前发生过什么，他们到底有没有交集，哪怕楚逍遥此刻遇见的是一个路边突然晕倒的陌生人，他也不会袖手旁观，更不用说，景楠晟还是在他的注视下，由青葱少年成长成现在这个，姑且还算得上可靠和体贴的青年的。
“别那么紧张，他没事。”胡不喜迈着步子在前面领着路，语气里完全没有夹杂丝毫急切之意，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我当时保证的是，我会确保他不被鬼魂侵扰，而不是他不会为人所伤。”他这样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楚逍遥一眼，“为人所伤”那几个字也咬得稍微重了些。
楚逍遥低着头，没搭腔。他只觉得为什么这个医院这么大，脚下的路为什么这么长？从门诊走到住院楼怎么要花这么久？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打电话给我的那个孩子哭得不像样子，电话里声音杂，我也没听清，这不，刚刚赶到医院没多久，帮他交完费就遇上你了。”胡不喜看了看默不作声的楚逍遥，自顾自地解释了几句，停住了脚步。
面前是一扇虚掩着的门。消毒水的味道从病房里蔓延出来，嗅觉灵敏的话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他就在里面，有什么想问的当面问吧，趁他还醒着。”
现在还醒着？什么意思，是过会儿就要失去意识了么？这么严重？
楚逍遥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景楠晟！”
胡不喜话还没说完，身后的楚逍遥就已经一个箭步越过了他，擡手推开了那道门。
景楠晟正半仰卧着和床边一个哭花了妆的姑娘聊天，背后高高地立着一堆枕头，头上缠着绷带，手上还插着静脉注射器的针头。
“楚先生，您怎么来了？”看到楚逍遥的身影，景楠晟用力眨了眨眼，有些惊讶，他轻轻抚了抚头顶的伤处，似乎有些怀疑眼前人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这个声音……您是我当时用景律的手机，拨通紧急联络人联系到的那位。”坐在床边的那个姑娘连忙起身，朝楚逍遥轻轻鞠了一躬，“不好意思，当时我没有调整好自己的心情，没能把事情说明白。”她擡起头来，稍微打量了楚逍遥几眼，露出了一点疑惑的神色，试探着问道，“冒昧问一句，您是……景律的哥哥么？”
不怪这小姑娘犯迷糊，楚逍遥虽然比景楠晟大了整整十岁，却也并没有成熟到会被人认成是景楠晟父亲的地步。一般来说，会被设定成紧急联络人的，大多也都是当事人的直系亲属。既然不是父亲，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兄弟了。
一时间，房间里陷入静默，胡不喜挑眉看着面前的场景，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像是在看戏；楚逍遥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景楠晟看着楚逍遥，似乎也在等着楚逍遥的答复。
提了这个问题的小姑娘问到一半感受到周围的空气里那近乎饱和的尴尬，宕机了几乎半晚上的大脑突然恢复了同往常一样的灵活的反应。她突然想起来面前这位先生进门的时候，景律给他的称呼似乎是：“楚先生”。
景律很明显姓景，楚先生，很明显，是姓楚的。
两人是亲兄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再说了，如果真的是亲戚，大概也不会用“先生”二字来称呼对方。
紧急联络人的位置，除了可能填亲属，还可能填恋人啊！
小姑娘抽了口冷气，看着楚逍遥逐渐皱起的眉毛，脚趾都快要当场抠出一座玩偶的梦幻城堡了。
她看着相对无言的楚逍遥和景楠晟，脑子飞速打着转儿。在她看来，如果这两位是恋人，这种情况下，应该早就大大方方地纠正了她的说法然后抓紧时间嘘寒问暖了，除非，这两位曾经是恋人，现在不是了。
天哪，我可别是把景律的前男友叫过来了吧。
这小姑娘，年纪不大，脑补能力却不是一般得强。她已经开始在脑子里模拟面前这两个人之间的恩爱情仇了。她是越想越觉得自己现在正在发光发亮，甚至已经在脑子里给景楠晟安排了一个爱而不得，默默守护的痴情人设；给楚逍遥脑补了一个口是心非，嘴硬心软的傲娇人设。
你想啊，一对儿曾经的恋人，互相将对方视为绝对可靠的存在，不顾世俗的眼光将对方设为紧急联络人。或许是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两人暂时分开了，却依旧保留着彼此的联系方式，依旧默默地在意着对方。纵使不再陪伴在彼此身边，却总能在对方需要时跨过千山万水奔赴其所在。景律连紧急联络人都没有再换过，心中除了他的楚先生之外再容不下任何一人；这位楚先生，更是一听说景律受伤就立刻不顾一切，急急忙忙地赶来了，足可见，不管他承不承认，在他的内心深处，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比景律更重要了。嗷，这是什么神仙爱情，求求二位赶紧复合吧，你们值得。
嗑！都可以嗑！
胡不喜看着自己律所里的小姑娘脸上那丰富的表情变化，已经大概猜到这丫头估计又把脑子用在脑补别人谈恋爱上面了，轻笑一声，叫住了她：“小林，你先跟我出来，待会儿孙队要过来做笔录了。”
“啊，好的老板。”被称为小林的姑娘连忙应了一声，转头又对着景楠晟鞠了一躬，说，“今天，谢谢景律了。”说完还给了景楠晟一个鼓励的眼神，那意思是：“景律加油！”
景楠晟虽然不知道这姑娘脑补了什么，但也知道对方是好意，温和地笑道：“没关系的，今天也辛苦你了，回去好好休息，睡前听点舒缓的音乐，做个好梦。”
门被关上的声音响在耳后，门后还隐约传出胡老板夸赞那个被称为小林的姑娘，虽然心理素质有待提高，但也还算做了件好事之类的话。
等着那两人聊天的声音逐渐远去，楚逍遥终于有了动作，他走到景楠晟对面的陪护床旁边坐下，放下了一直被他抓在手里，皮质的表面都快被他捏出无法还原的指痕的公文包，擡眼看向头缠绷带，有些狼狈的景楠晟，说道：“解释一下，你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的。”
“我？我没事的。”景楠晟想要冲着楚逍遥微笑着轻轻摇头，却在摇头的瞬间又感受到了一阵让他的胃里翻江倒海的呕吐感和眩晕感，忍不住捂着嘴，做出了干呕的动作。
“不要想着搪塞我，回答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楚逍遥坐不住了，赶忙上前将景楠晟扶稳，然后撤了他身后那堆高高的垫子，让他能平躺下来。接着，俯身，一手撑在景楠晟肩膀旁边，眼睛对着眼睛，严肃地看着他。
“咳咳……今天下午，小林在替一个家暴案的被害人准备材料，那个被害人带着孩子也在场。刚准备到一半，那个被害人名义上的丈夫，也就是施暴者，突然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冲进律所里了。看他那副样子应该是刚刚喝了酒，手里还拿着酒瓶。”景楠晟语气平淡，像是在讲旁人的故事。楚逍遥的嘴唇却随着景楠晟的讲述而越抿越紧，他手下的被单儿也多了些褶皱。
“我的工位是距离小林最近的，律所里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那个酒鬼就把手里的瓶子朝着受害者砸过去了。受害者已经习惯性地抱头蹲下，闭上眼睛了，可她的女儿却先一步挡在了她身前，我想，她女儿还那么小，又是个姑娘家，万一因为这种事情，在身上留了疤痕，对以后也会有影响。那个被害人最后的底线也就是她女儿了，要是她女儿因为保护她而受伤，她会当场崩溃也说不定。”
“所以，你就冲上去帮她们挡了？”楚逍遥的声音有点颤，“我供你去上大学，让你去当律师，是让你去帮别人抗刀的么？抗刀就算了，还用头去抗，受害者都知道抱头蹲下，护着脑袋，你是不是蠢啊？”
“当时没想那么多嘛……”景楠晟的声音软了下来，“我只是想着，如果那个小姑娘受伤了，她的母亲一定会很心疼。”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受伤的是你，我也会……”
很心疼。
楚逍遥的话说道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差点儿就将自己的真心说出口了，急忙闭上嘴，从景楠晟身边移开，背过身去，但，景楠晟已经听到了他的话，目光静静地落着他的后背上：
“楚先生，我可以理解为，我也是有人在意的，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