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紧急联系人
第十五章：紧急联系人
“咚咚咚。”
是敲门声。
“楚先生，饭已经盛好了哦。”
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板，景楠晟的声音响在卫生间的门外，把楚逍遥从回忆中拽出来，带进现实。
“知道了，马上。”他随口应了一句，拿起毛巾擦干脸上的水，不再去看镜子里自己的影子，也不再去看那枚让他心烦意乱的耳钉。
甚至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不知为何，“摘掉那枚耳钉”这件事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他从自己的种种考虑中移除了。
“楚先生，卤肉饭还好吃么？”景楠晟坐在餐桌对面，撑着脖子慢慢地一勺一勺喝着汤，笑吟吟地看着一口饭一口汤，吃得及其斯文地楚逍遥。
楚逍遥放下勺子，拿过一张纸巾擦了擦嘴：“是挺好吃的，你的那位老板，是个挺会享受生活的人。”
“喜欢就好，那家店离我们律所不远，您要是下次还想吃，我再带份儿过来。”景楠晟看着楚逍遥笑得温柔。
楚逍遥拿着纸巾擦嘴的手停顿了一下，他垂下眼睛，尽量避开景楠晟的目光，压抑着内心涌起的一阵儿不舍，开了口：“不用了，景楠晟，以后可以不用来我这里了。”
“诶。”景楠晟的笑容僵了一下，毫无克制，那表情落在楚逍遥的眼里，一清二楚。
楚逍遥没有给景楠晟提问的机会，继续下达着逐客令，声音沉沉的，听上去有些闷：“当年我确实在一时冲动下，答应了你的母亲，会成为你大学期间的资助人。毕竟以当时的情况看，等你二叔他们反应过来，真的去找人咨询关于扶养义务的法规之后，很快就会意识到那位胡老板只不过是从重说了那些罪责，实际上的后果，并不一定真的会那么严重。
“所以，他们大概率会等到你刚过了十八岁生日，就忙不叠地把你赶出家门，更不用提你后续的学杂费了。
“当时，那位胡老板以狐仙之名在你母亲面前发誓会保护你的安全，让你不至于被那些鬼魂纠缠，然后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只剩了我一个人在你身边，我也就干脆做了次好人，应了你母亲的期许。不过，那四年里，你也确实是让我省心，说实话我也没资助给你些什么，你的生活费也基本都是你自己打工赚到的。因此，你不必像现在这样，为我做这么多。
“我与你，本该萍水相逢。我们之间，差了十年，若不是中途是出了点事情把我们的关系变得比普通人更紧密了些，或许我们本该像两个普普通通的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这或许就是有些人口中的机缘，然而，这份机缘也该到此为止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景楠晟，你还年轻，别在我这里花太多的心思。”
一段话说完，房间里剩下的，是长久的静默，墙壁上的钟表滴答滴答地响得有些吵闹，时针与分针交错着，走向了一个数字。
“可是楚先生，我……”
“当——当——当——”
景楠晟刚开口，就被那钟表的报时声打断了。
晚上，八点整。
楚逍遥在发短信的时候说过：“不许再在我家里过夜，八点前把饭吃完，然后就赶紧走。”
景楠晟试探着看向楚逍遥，楚逍遥只是别过脸去，拿起桌上的餐具转身走进厨房，将它们放进水槽里：“八点了，路上注意安全。”
景楠晟收回目光，低头拿起沙发上的风衣，走向了玄关，他在那里停下脚步，用力挤出了一个笑，朝楚逍遥的方向说：“那……楚先生，我先走啦。”
楚逍遥没有走出来告别，只是远远地回了个：“嗯。”
“还有就是……”景楠晟拉开房门，却也还没迈出脚步，又朝着楚逍遥的方向回望了一眼，“冰箱里有我今天一起带过来的水果，楚先生，您要记得吃。”
“知道了。”楚逍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冰冰的。
“咔哒。”
是门被关上的声音。
少了景楠晟，楚逍遥的生活依然在继续。比亓易幸运一点的是，景楠晟不是他手底下的作者，不是他的工作内容，因此，他可以放心地让自己陷入工作带来的忙碌中，以便不去回忆景楠晟，以及景楠晟临走时，脸上挂着的那个跟哭没什么区别的笑脸。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在专注的楚主编的带领下，整个编辑部的工作效率在这一个月里都有了质的飞跃。
有点痛苦的，是这群编辑手底下的作者们。
实话讲，那份痛苦的程度可能不是“有点”。
作者们看着眼前那一个个在楚逍遥的督促下亢奋得都有些眼冒绿光的编辑，纷纷感到了些许胆寒，总觉得屏幕那头的人可能是被人夺舍了。这帮人有可能自发地这么勤奋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
往常那些偶尔纵容他们拖延，会和他们一起在截稿日周期里忙得就快变成一具具不太健壮的尸体的同伴，如今全都变成了残酷的监工，一个二个恨不得顺着网线爬过来催更。
作者写书是需要灵感的，编瞎话之前也是得稍微找点儿感觉的，强行摁着还是肉体凡胎的作者们在灵感枯竭的情况下去写东西，还不如随便扔几只猴子在键盘上，反正也能敲出本书来。
“神明在上，信男信女愿吃素一周，求您赶紧把这群编辑变回正常人，这群人催完这个月的稿子已经开始催下个月的了，不能再这么压榨了，油锤下的菜籽渣儿都比我们剩的东西多了，我们真的一滴也不剩了！”
作者们的祈愿或许真的传进了神明的耳朵里，但，意义不大。因为神明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使者，此刻也在遭遇着和他们一样的事情。
如果封鸢此时学会了后悔，那他一定会非常后悔在一个月前将心音和亓易相连这件事。
心音，顾名思义，心灵之音，是每一任“天命”子虚的使者都拥有的东西，仅能与一个人共享。
前几任使者们并没有自主表达意识的权限，所以心音对于他们而言就极为重要，直到三百年前，蜀地竹宴山突发山火，火光漫天，吞噬了不少生灵之后，新的使者们才拥有了有限的自主表达能力。
到了封鸢这里，因为他特殊的化形经历，导致他的人话说得实在生疏，久而久之，干脆也就不再多言，“天命”也就放开了对他自主表达的限制，心音对于封鸢而言也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
他选择把心音连接给亓易，只是因为亓易是他遇见的所有编辑里面最勤快的一位。
从定下新的章节大纲开始，亓易就一直跟着封鸢写作的进度，多次往返于办公室和封鸢家之间，及时准确地提出修改意见。不知道是因为新人编辑的干劲，还是他受到了楚逍遥楚主编那份没由来的专注与认真的影响，封鸢这一个月内见编辑的量，几乎顶上了他往常一年的量。
木讷如他，也是会思考亓易究竟用不用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反复爬楼梯爬好几个五楼的。
啊，抱歉，表达有些问题，对于亓易而言，跟稿子相关的，没有小事。
总之，在看到亓易不知道第多少次因为老旧小区里没有电梯而爬楼梯上五楼爬到气喘吁吁之后，封鸢在自己的意识和亓易的意识之间架设了传递心音的通道。
至于他为什么不干脆找万能的白毛狐狸学习一下如何使用现代科技，创建个社交账号之类的。那是因为，鉴于他曾经差点让电线短路，点着整栋楼的“光荣”事迹，万能的胡不喜并不能确保每次遇上类似的事情时，自己都在封鸢身边，所以，干脆把山南小区二栋一单元五零五，也就是封鸢的住处，里面的电力供应中断了。
亓易第一次到封鸢家里拿稿子时看到的那些亮光和光点儿，都只是封鸢借助那些会发光的金线游走交织形成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