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水月镜花
第七章:水月镜花
哧——
这是什么声音,为什么这么奇怪?从来没有听过。
我的身上,为什么粘乎乎的……
是因为下了雨么?
可是,雨为什么会是温温的?
“亓易,站在原地别动,忍着点儿痛,千万别睡。”
亓易呆呆地看着突然上前挡在他前面的封鸢,不知所措。
为什么封鸢要说这句话呢?亓易有些迷茫。因为他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都没有发出“疼痛”这个信号;他也并不觉得自己会就这样站在平地上睡着,他很清醒,毕竟送他外甥来这边领房本之前他足足睡了一整天。
硬要说有哪里奇怪的话,就是他的肚子里靠左边的位置有些异物感,好像有什么长条形状的东西混进了他的脏器之中,这个东西似乎正试图抽离,却被另外一种不知名的力量禁锢着,迟迟无法动弹。
亓易朝着传来异物感的地方看去,那里,正插着一柄闪着寒光的唐刀。
刀柄,握在仍是一脸笑意的沈渊手里;刀身,穿过了撑着红伞面无表情的封鸢;刀尖,扎在亓易的左腹部处,将平展无暇的皮肤划开,放出了原本被禁锢在他身体中的血液,并任由它们肆意奔散开来,顺着地心引力滴落在地上。
“喂喂喂,封鸢,你不会以为我不敢把刀刺向你吧?”沈渊的声音依旧含着笑,“我可是你的责编诶,我看过你写的东西,知道撑着这把红伞在外行走的你,只不过是个用水构成的分身而已。”
亓易听了这段话,愣愣地擡头,再次看向封鸢。果然,封鸢的身上并没有任何伤口,连一点儿血迹也没有。
唐刀的贯穿对于封鸢而言没有任何影响,他甚至还顺着刀刃走到了沈渊身边,死死摁住了正被向外拉扯的刀柄。
要是这把唐刀真的刺入了封鸢的皮肉,大约也该受到些阻力,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畅通无阻地将十足十的力道传到亓易身上。
两分钟,从封鸢和沈渊相遇到现在过了不到两分钟。
两分钟前,亓易刚刚在心里感叹完自己手底下的作者居然长了一张如此妖孽的脸,还在思考如何向沈渊请教,和封鸢等一众作者拉近距离,搞好关系;两分钟后,他就和封鸢被串在了一把刀上,活像两只被穿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我想要的拉近距离不是指这样的拉近距离啊喂!
亓易很害怕,但也不敢轻举妄动。看着肚子上插着的那把刀有点崩溃。彼时的沈渊拔刀拔得极为果断,目的十分明确,动作也快,以至于亓易甚至都没看清,他究竟是从哪里将这把刀拿出来的。
为什么,偏偏是我?
亓易想不明白,他只是想平平淡淡地活下去而已啊,只是想当个平凡的打工族赚够能养活自己的钱而已啊,为什么这种事情会降临在他的头上啊?凭什么这把刀它不找别人偏偏找上他?就因为他成了封鸢的新责编么?
封鸢做错了什么?他亓易又做错了什么?
你们两个有纠纷你们两个自己去解决啊,为什么一定要牵扯到我呢?
亓易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心跳快得好像要突破胸腔,控制不住地想要大口呼吸,眼泪随着呼吸带来的痛感不自觉地流出眼眶,他望着封鸢的背影,祈求着是否有人能给予他一个奇迹。
大脑的思考逐渐放缓,他无法再度集中精力去追寻那些问题的答案,渐渐地,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了最原始的诉求——他只想平安地度过这一晚,再去看一眼金灿灿,暖洋洋的太阳。
“封鸢,你已经被人看到能证明你不是人的证据了,还不打算发动你的秘术么?”沈渊用力抽动着手里的刀,“就算你身后这个小家伙现在还只是在流泪,看上去还能撑得住,可,只要我把刀从他的脾脏里面抽出来,他很快就会感觉到腹腔剧痛,然后,面目狰狞地,大、出、血、死亡哦。我印象里,那天好像不小心听到你说了这个小家伙命不该绝的,莫非是我听错了么?还是你这个神明的使者,打算渎职呢?”
“喂,别磨磨蹭蹭的了,你自己没有能逆转人类生死的能力吧?赶紧把神明叫出来再让我见一次啊!”
“神明这种东西,生来不就是用来回应人类的祈求的么?我现在就想见神,快点给我回应我的祈求啊!回应我啊!”
沈渊的声调越来越高,他的眼神也愈加疯狂。
崇拜与轻蔑,无惧与畏缩,在这时全部体现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从封鸢的手中将刀拔出,刀尖也在随着两人的动作,在亓易身体里深深浅浅地搅动着,每一下都在加剧着亓易的痛苦,让疼痛感在他的身上呈指数式增长。
终于,在亓易支撑不住躺倒在地的时候,封鸢的身上发出了光芒。
金灿灿,暖洋洋的。
眼前的世界究竟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世界么?
亓易有些恍惚,以他的认知,这个世界上不该存在什么水做的分身,也不该有什么神明。他透过正在打架的眼皮,看到沈渊被突然凭空出现的大量金色丝线包围起来,看到他正张牙舞爪地想要越过那些金丝触碰封鸢的衣角,只可惜,唐刀碰上金丝,砍不断,理还乱,他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由那些丝线将他的四肢束缚起来,像根大肉虫一样,被狠狠地拽倒在地上。
封鸢那金色的双瞳正隐隐散发着金光,自始至终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确定沈渊再无发起攻击的可能后便再没多瞧他一眼,任由他口中冒出的污言秽语和不成字句的疯话散落在四周的空气中,径直向亓易走来。
“应汝之愿,予汝所求。”
一个散发着点点绿光的金色圆盘随着封鸢的动作从亓易的胸口处飞到了封鸢面前,就在那圆盘脱离的一瞬间,亓易眼前一黑,陷入沉眠。
无尽的黑暗中,老旧的记忆镀着一层暗黄,像舞台剧一样,一幕一幕地,演出在亓易面前。那些原本模糊的细枝末节也被一一呈现出来。
六岁,亓易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但是父亲似乎并不想见到自己和母亲,一直在用力将他们二人往门外推。小孩子的力气是比不上成年人的,被夹在两个大人中间的小亓易就这样被一胳膊肘打下了楼梯,即将落地时,身边出现了一个白发白衣的男子,轻轻地扶了他一把。然而,亓易当时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一脸茫然地跌坐在地面上,无助又委屈的哭声引来了看热闹的邻居。
“哭哭哭,成天就知道哭,一个男孩子,哪来的那么多眼泪,哭有用么?刚刚在你那个没良心的爹面前怎么不知道哭?只知道给我添麻烦。”母亲那刺耳的指责声在周围邻居的议论声中格外清楚。
十三岁,亓易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孤立。
“我妈妈说了,他转学那么多次到处跑就是因为他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破坏别人家庭的坏种。”
“诶~居然是这样么,恶心,以后跟他说话都得小心些,免得染上狐媚气。”
我不是,我没有,又不是我想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的……
苍白的辩解并没有起到丝毫效果,只能换来变本加厉的嘲讽和霸凌,亓易渐渐地明白了,有时候人是不讲理的,他们只是在为自己恶意的抒发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他的身世也确实不算光彩。
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么?亓易把自己埋进课本里,试图让时间快些流逝。只是,一味的忍让并不会换得施暴者的让步。
“凭什么你这种人能拿这么高的分数?凭什么你这种垃圾能得到奖学金?那应该是我的!”
大雨滂沱中,亓易惊诧地看着面前这个在班上其他同学眼中,温柔又体贴的好孩子向他伸出了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