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狐仙很忙
第八章：狐仙很忙
街心公园里，风吹依旧，雨水冲刷着路面，却并没能为封鸢的身上增添一丝一毫的湿润痕迹，他打着伞，神色依旧淡漠，右手轻轻拨动着一个散发着幽幽绿光的金色圆盘。
那圆盘分为三层，极为精致，也似乎极为脆弱，每一层间那细如草枝的连接处直教人看得心惊肉跳，生怕封鸢一个不小心用力过猛，就令它化为齑粉，一如躺在地上那人的生命般，脆弱到险些被打着旋儿的冷风哼着小曲儿顺路带走，并且，于沿途中吹散。
亓易躺在封鸢面前的地面上，表情并不安详，双眉紧蹙，似乎正处于什么噩梦当中。他的面色正随着封鸢拨动那个金色圆盘的动作而逐渐好转，不再因失血而苍白，他身下流淌的血水也在逐渐消失，就好像是他的身体具备了某种怪异吸力一般，将流失的血液悉数召回。
“鸽子，出什么事了，你怎么来这里了？”匆匆赶来的胡不喜跨过正被金丝束缚在地上的沈渊，火急火燎地走向封鸢的方向，却在看到封鸢那双发出金色亮光的双瞳时，停住了脚步。他低眉颔首，不再发出声响，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等待封鸢完成手上的动作。
“善后。”
封鸢总算是停下了对那个圆盘的拨动，金色瞳孔中散发的光芒也渐渐散去，悬停在他右手附近的金色圆盘回归亓易的胸口处。目送完那个圆盘，他转过身，瞥了眼随着金线慢慢消失而又有了动作的沈渊，向胡不喜下了命令。
胡不喜已经根据眼前的景象将这片小公园中发生的事情猜了个大概，他看着匍匐在地的沈渊迈开了脚步，走到他面前蹲下，拾起了那把被雨水冲刷得光洁如新的唐刀。
“还给我，那是我的，你没有资格拿走我的东西。”沈渊挣扎着扑向胡不喜。胡不喜却并没有给他反抗的机会，垫步躲开，照着他仰起的脸就是一脚：
“你又有什么资格冲我指手画脚？又有什么资格去剥夺他人的生命？率先破坏规矩的人，有什么脸面在这里胡搅蛮缠？”
“这都是牺牲啊，值得的牺牲。”沈渊被踹得躺倒在地面上，鼻腔中涌动出的鲜血倒灌着，淌进了他的口腔中。哪怕已经如此狼狈，他还是说出了那些疯癫的话语，“面见神明，说服神明，让人类重新得到神明的注视……神明会救他的，他又不会真的去死，他们会感谢我的，会感谢我的！”
胡不喜俯身看着面前这个近乎疯狂的人类那扭曲的面庞。
这张脸还真是让人难以产生任何好感，毕竟，再清秀的脸也架不住如此疯魔的神情。每多看这张脸一秒，胡不喜的耐心就下降至当前剩余值的一半，直到，他确定了，他同沈渊之间再没有什么可以用语言交涉来解决问题的余地，只觉得对方的聒噪让人头疼。
终于，他忍无可忍地，摸出了那把藏在腰间的扇子。
扇子的边缘处，正散发着金属的光泽，寒光点点，瞄着沈渊的咽喉，这让沈渊有些瑟缩，他读过封鸢写的书，他知道这把扇子能做到的事情，生怕这把扇子下一秒就成了收割他性命的“凶器”：
“你不能，不能杀我！”他连滚带爬地想要脱离扇子的攻击范围，“封鸢说过，我现在还有寿数，我至少还有五年可以活！你不能提前……不可以！”
噗通——
胡不喜看着因为极度恐慌而晕倒在地的沈渊眉毛扬了扬：“呵，还以为是个什么有觉悟的人物，原来只是个懦弱、自私又怕死的胆小鬼，色厉内荏。”
他才没有蠢到要试着在司掌人类生死与命途的神明面前杀掉一个命不该绝的人，他只是想让沈渊闭嘴而已。
“狐狸，先别玩了。”封鸢单膝跪在地上，将手中的红伞倾向亓易，轻轻揽着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而不是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帮我把他送回去。”
“你先把他扶到那边的椅子上，等我五分钟，我得让地上这个多消停一阵儿。”胡不喜朝封鸢挥了挥手，收了扇子，摸出手机，拨了串儿号码。
不久，几个警员开着辆既没有鸣响警笛也没有点亮警灯的警车停在了公园门口，车门打开，一个似乎是队长的男人先一步走了出来，嘴里叼着根儿香烟，撑着雨伞问道：“胡老板，今儿是个什么货色，怎么您亲自来了。”
“哦，没什么，只是个私藏管制刀具的家伙而已，你们处理一下，这把刀还是由你们保管吧。”胡不喜说着，将手里的唐刀递给了那位队长身边的警员，警员看了看手上的刀，又看了看队长，得到了队长肯定的眼神后，拿着刀走回了警车。
“这家伙怎么办？”队长用眼神点了点晕在地上的沈渊，“带回去关个五天十天的再放出来？”
胡不喜的眼珠儿转了转，随即一脸笑意地说道：“五天十天的恐怕不行啊，我跟这人友、好地接触了一番，觉得他可能遭遇了一些精神上的损伤，为了这一片儿的治安，我个人建议你们带他去做个司法精神病鉴定，有问题的话就送赶紧送医，最好关个五年左右，好好治治根儿，等正常了再放出来。”
这叫“友好”？队长看着鼻青脸肿的沈渊眼角有点抽搐，不过，照眼前这情况，就算是倒地上这位突然醒了嚷嚷着要这只狐狸跟他一起进局子，这只狐狸也能当场以正当防卫之名为自己做个无罪辩护。
毕竟，以一般人的视角来看，一个人挥着刀朝你打过来，你要不要反抗啊？要反抗。那当你打了他第一拳之后你能确保他就没有继续攻击你的可能了么？你不能。那要不要打第二拳第三拳第四拳呢？要打啊，不光要打，还要找块儿板砖照着他的脑门儿来一板砖。
总之，从这个人挥刀指向他人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处于辩论的劣势了。
暴力永远都是最后的手段，也是最糟糕的选择，率先发动攻击的一方总是不占理的，经常会受到各方面的指责。
“成吧，那我今天先把他带回去了。”队长没有多问，只是熟练地从烟盒里掏了根儿烟出来续上。
他本以为自己今天过来，又得见识点儿超自然现象，在路上还特地跟今天带过来的两个新兵蛋子打了不少预防针。他是早就习惯了，新人就不一定了，个人的接受程度不一样，万一那俩小孩儿受到的冲击太大，疯了就不好了。
每个人都凭借着自己获取的信息来一点点认识这个世界，建立自己的世界观。这玩意儿建设的时间贼长，被毁掉却也不难，所以，最好也别建立得过于细化，留出点儿空间，咱得把格局打开，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嘛，就当是咱这片土地灵气四溢，地大物博。
人类的认知距离这个世界的真相还远着呢，那些公知不也是一个时代一个样，慢慢改变的么？
他抽着烟，朝身后站着的警员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两个将沈渊擡到车里去。扭头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星儿扬起的白色衣角，便朝着胡不喜身后指了指：“那个……那边那个跟你一样是白头发的，是要打算干什么？”
胡不喜闻声转过头去，就看见封鸢一只手依旧撑着那把红伞，另一只手单手拎着陷入沉眠的亓易，正打算像丢麻袋一样，用力向上一甩，想要将亓易抗在肩上。
这场面，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人贩子。
这个瞬间，胡不喜很想说，自己不认识这个撑着红伞的憨人。
但他不能真这么说，他要是真这么说了，估计警车的后座就得多加一位了，多少会有点拥挤。
可是这个话该怎么圆啊，总不能说封鸢是想学人类母亲哄小孩的姿势让亓易拥有婴儿般的优质睡眠吧？人家妈妈哄孩子也只是托着孩子的臀部，然后让孩子的头靠着自己的肩啊；封鸢这家伙，这会儿搂着的可是亓易的腿，肩上卡着的也是亓易的腰。这架势，是打算直接通过让亓易大头冲下的方式，借助地心引力来帮他恢复红润的面色么？
亓易是上辈子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这辈子要碰上封鸢这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毫无做人常识的家伙啊？
胡不喜在心里为亓易默哀了三秒钟，打着哈哈将一头雾水的队长塞回了警车，然后立刻转身向封鸢的方向奔去，边跑边喊：
“我让你扶他去休息，不是让你早日送他往生，快把人放下来，人类很脆弱的！”
队长在车里隔着玻璃目睹了上述场景，确定了白衣男子身上的那个人类应该不会受到伤害，轻轻笑了一声，发动了汽车。
这年头，做人做妖，还真是都挺不容易的。
闹剧告一段落，胡不喜抱着昏睡的亓易，封鸢给这两人撑着伞，三人一道儿走回到胡不喜的事务所门口。
雨已经渐渐停了，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昙花一现，只能轰轰烈烈一时。
“我真的是这个律所的职员，真的就只是想进去拿个东西，没骗你们。”
门口，站着个正在绝望地拍着门的年轻人，小伙子长得白白净净，一米八左右的个子，此刻却弯着腰，硬生生把自己缩到了一米六，对着门上的小窗努力和楼里的人交谈着，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就差给门里的两位跪下了。
“我记得我好像在你们入职第一天的时候就给你们定过规矩吧，律所工作日下午五点半准时下班，不许在律所加班，也严禁在晚上六点钟之后来律所附近，夜间律所不留人。你这会儿过来，是打算休息日结束直接卷铺盖走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