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喜和寒疏影的番外:雷声
胡不喜和寒疏影的番外:雷声
月明星稀,现代都市的霓虹灯透过巨大的玻璃落地窗从远方漫到寒疏影眼前,他刚刚苏醒没多久,此时正窝在沙发里,抓着胡不喜刚送他的叫做智能手机的东西,刷着视频,恶补当今人类社会的常识和风俗。
胡不喜说他今天要加班开会,还没回来,桌子上的白菜炖豆腐凉了热,热了凉不知道几次,漫长的等待让寒疏影的心绪从手机屏幕上转移开,陷入自责:
他现在不过是多等了三个小时零七分钟,胡不喜等他却等了三百七十余年。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太糟糕的师傅,太迟钝的恋人。
他擡手捂上自己的眼睛,屏幕还亮着光的手机被随意地放在一旁的茶几上,仍然发出着吵吵闹闹的声响。
黑暗中,耳朵捕捉到窗外一声雷响,引得他的身体不由得瑟缩一下,打了个寒战。
当年遇雷劫,虽然早就知道结果不会太好,但是雷真的劈下来时带来的痛苦还是超过了他的想象,随着雷击到来的,是五脏六腑都瞬间被点燃的灼烧感,本应瞬间随着这股灼烧感而贯穿全身的疼痛却在雷电的麻痹下并不明显,给大脑留下了一个喘息的空当,思考加速,回忆过往。
过往里,全是胡不喜。
记忆停留在与胡不喜争吵后,胡不喜生气离开那日。
他生怕自己耽误了胡不喜,生怕自己遭雷劫会波及到胡不喜,于是偷偷地帮他的不喜收拾了行囊,却被胡不喜逮了个正着。
他一直觉得自己在为胡不喜着想,却从来没有问过胡不喜的想法。
争吵爆发后,胡不喜摔门而去。
那之后,他的狐狸崽儿真的应了他的期许,离开他的身边,出门踏入江湖,广交好友,四处闯荡了。但是,他却没有自己想象当中那么开心。
胡不喜有多久没有回来了呢?一年?两年?还是……五年?十年?
一声声落雷中,无助和不舍如潮水般袭来将他淹没,疼痛终于降临,如万千甲虫啃食骨髓,蚕食经脉,钻心剜骨,并最终剥夺了他的意识。
再醒来时,自己已经回归原身,无法化形,动弹不得,而此时,他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好想再见胡不喜一面。
世间万物在最脆弱的时候往往会暴露出最真实的一面,不论是物理上,还是情感上,他也不例外,哪怕他始终没有自己明确自己的心意,哪怕分别时还说着,以后等胡不喜遇上了心爱的人要结婚,他还能去主持下婚礼,他意识弥留之际,想到的还是那个白毛狐狸。
很想再握住他的手,很想再将他抱在怀里,很想再给他做顿白菜炖豆腐……
老天终于是遂了一次人愿,生命力疯狂流逝的困倦间,寒疏影听到急切的脚步踩过枯枝与细雪的声响,一绺白发映入他的眼帘,他想唤胡不喜的名字,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静静地作为一棵被劈开的老梅树站在那里,看着胡不喜眉头紧锁,心急如焚的样子。
胡不喜抚摸着他原身上被雷劈出的焦糊痕迹,心疼到眼中已经闪了泪光。半晌,他说:“等我,我一定想办法救你。”
寒疏影很想像之前一样擡手摸摸胡不喜的头去安慰他,更想直接阻止他,天雷造成的损伤几乎是不可逆的,他现在只想让胡不喜别走,别为了他瞎忙活了,留在这里,陪他度过最后这五十年就好,他就满足了。
可是白发少年下定了决心,还是扭头离开了,他仍然只能是站在那里,什么也做不了。
胡不喜开着车正在往家赶,听到雷声后,又踩了一脚油门,加快了车速,虽然寒疏影一直没提过,但是他能感觉得到,这个表面装作没什么后遗症的人,怕打雷怕得厉害。
之前每次打雷时,哪怕寒疏影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也还是会被惊醒,短暂地睁一下眼睛,又继续装作睡着,被子下的身体努力克制着,却还是抖得像筛糠。
这种时候他也只好装作没有察觉,只是擡手轻抚几下寒疏影的背,因为他明白,这个家伙总是觉得亏欠他,觉得他已经为自己付出足够多了,以至于心里一直有个结,总是做出一副不需要他担心的样子,害怕成为他的累赘。
太直接地去帮忙,只会让寒疏影把自己的问题藏得更深。
胡不喜握着方向盘,叹了口气,说实话,让他为寒疏影付出多少他都会觉得值得,哪怕是再闯一次侍天宗,再断一条尾巴他也毫无怨言。不过,侍天宗早已在三百年前灭了门,寒疏影也已经苏醒,他大约再也不用做出点儿什么用自己的尾巴来换一根儿能用来凝神聚魂的凤凰尾羽这种事了。
如果他不幸日后再次为了救寒疏影而断掉一条尾巴,寒疏影的愧疚感估计就更大了,届时可能会对他的帮助更抗拒也说不定。
要是能一直这样平平安安地过完这漫长的一生就好了。
胡不喜摁下指纹解锁打开房门时寒疏影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不过睡得并不安稳,雨已经停了,外面的雷声却断断续续地没停,导致他一直眉头紧锁,嘴唇紧抿,手上抱着的抱枕被他死死捏住,抓出褶皱,他弓着背,不知道是在抵抗什么,指节用力到有点发白。
胡不喜拿了一条毛巾被走到他旁边,弯下腰,帮他盖好,然后拉过一个小板凳坐在沙发边上,将他的手从抱枕上拉过来,握住,手指的温度透过皮肤接触的地方传递过去,疏解了一点他紧皱的眉头。
可惜,和谐的场面还没持续多久,又一道闪电劈下来,可能比其他的距离稍微近点,雷声炸响,直接惊得寒疏影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眼前是胡不喜关切地看着他的脸,明明很想扑进他怀里抱抱,结果动作没有快过嘴,寒疏影已经下意识地先说出了:“我没事。”三个字。
胡不喜闻言掩盖掉眼里的担忧,笑了笑,坐到沙发上搂住他,说:“我知道。”
他手上的动作却是在安抚寒疏影那还在发抖的脊背。
寒疏影静静地靠在他臂弯里深呼吸几下,压住声音中的颤抖,尽量保持着和平时一样温柔的语气,站起身,说道:
“饿了吧?我去给你热饭,很快就好。”
胡不喜跟着他站起来,走向厨房拿起围裙,帮他系好,又抱了抱他,说:
“嗯,是有点饿了,我坐沙发上等你。”
虽然胡不喜已经跟寒疏影介绍了微波炉以及它的使用方法,寒疏影却总是觉得用微波炉热出来的东西不够好吃,多少有点失水分,没有回锅一下热出来的味道好,于是坚持每次热饭都把菜倒回锅里再开火热一遍,而且亲力亲为,坚决不让胡不喜插手。
他是担心胡不喜工作后会累,不忍心让他再来帮忙厨房里的事情;胡不喜却一度对此有些不满,他觉得这样麻烦,最主要的是,他不想只让寒疏影一个人忙活,导致,他一度很想直接把碗抢过来拿走,扔微波炉里一热算了。
反正寒疏影现在的身体是他变的,没他高,臂展也没他长,可奈何只要寒疏影露出皱眉的表情,他就瞬间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乖乖地把碗交还给寒疏影,久而久之也就干脆认命,由着寒疏影去了。
厨房里的寒疏影拿着锅的手有点抖,他高估了自己的自我调节能力,雷劫对他的影响比他自己想象的要大得多,虽然现在的肉身已不再是由当年那棵被劈得焦黑的梅花树变得了,不会残余雷击时的疼痛,短时间内也不会再遭一次雷劫,可是那种直达灵魂的痛苦和无助已经深深地烙印进了他的魂魄,并随着一声声雷鸣被反复触发,注定要伴随他的往后余生了。
“轰隆——”
“咣当!”
还在沉思该怎么样能帮到寒疏影的胡不喜听到响动从沙发上弹起来冲进厨房。
厨房里,锅掉在地上,好在里面并没有食物,碗还静静放在一边,灶也还没开火。
寒疏影缩在柜子旁边的角落里,坐在地上双手抱膝,擡头看到胡不喜进来,露出一个有点虚弱有点自嘲的笑:
“我是不是很没用?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
胡不喜走过去,把他拉起来,抱住,柔声安慰道:“怎么会呢?疏影,你一直是我最棒的师傅和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