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捕蝶人会爱上蝴蝶吗? - 别乱拆房客快递 - 陆雾 - 科幻灵异小说 - 30读书

第29章捕蝶人会爱上蝴蝶吗?

第七天

迫近谜底了,钱一多反倒生出股怯意来,疑心手里的证据不足。先前草莓的证据上他吃过一次亏,这次的人证虽然能胡毅证明到过现场,但却并非在案发当天。监控的疑点始终没有解决。他像是在铺一张床单,却总有抚不平的褶皱。

钱一多决定先缓一缓,不急着提审胡毅,只要人确保还在本地就好。从上次问询后,就派了两个人去监视他,胡毅倒还是照常生活着,工作家庭情人,一个不落。平心而论,他不怕胡毅逃走。一旦离开,就坐实了畏罪潜逃的罪名。他费尽心机作案,担心的就是白金涛案暴露,多年来的事业毁于一旦。他不是个会逃的人,更不会轻易认罪。钱一多明白这番较量,注定是一对一的拳击赛。他要把决定性的证据像左勾拳一样甩到胡毅脸上,这事才算了结。

在案发小区的一番折腾,事情暂定时天已经全黑了,钱一多见陆茶云陪着自己,多少有些过意不去,随口道:”饿不饿,不介意的话,我请你吃个饭。“

陆茶云满口答应。钱一多话出口却有些后悔,这两天他刻意地不去想林祝一。与陆茶云合作愉快时,他少不了有些许罪恶感,像是负心汉搂着怀里的小娇妻,偶尔还会记起家里糟糠妻,也不知有没有挨饿受冻。

可转念一想,他倒也释然了,这对情侣间的爱恨纠缠他是插不上手。要说娇妻,林祝一才算是陆大小姐的娇妻,他先前找人打听过,陆茶云有找过继父的关系,想给林祝一在体系内找个闲职。不过显然是不领情的。这小子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陆茶云高门大户的背景不至于让他仰慕,冷酷乖戾的手段也没让他胆寒。几乎可料见,这次他就算全须全尾从精神病院里出来,也不会当真发火怪她。

钱一多自顾自笑着,想道,年轻真好,还能谈恋爱谈得这么折腾。

钱一多请吃饭照例是在小馆子里。陆茶云倒也不挑,反倒兴致勃勃道:”是吃驴肉火烧吗?我还没吃过这个啊。“

”你爸妈是不是管你管得很严,不让你吃路边小馆子的?“

”倒也不全是这样,因为家里有阿姨做饭的,我再出去吃,不吃她做的菜,那就辜负她的心意了。“她仰头看墙上挂着的介绍海报,说驴肉火烧是乾隆微服私访时的意外收获,还随口吟了一首歪诗。钱一多嗤笑,只觉得是鬼话连篇,乾隆微服私访不过几次,民间小吃倒是吃出一本百科全书来。

陆茶云问道:“你刚才对狗很有手段,是家里养过狗吗?”

“以前养过。”

“现在不养了吗?”

钱一多本想扯个谎圆过去,但想到这种事陆茶云随手就能查出来,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便说道:”我前妻离婚的时候,把狗带去了。我也觉得跟着她比较好,我基本算是净身出户,房子是给她的。“

“噢。”

“你这反应挺冷淡啊。”

“感情的事旁人也没什么能多说点,不是吗?”这话说得漫不经心,陆茶云低头瞥了眼手机屏幕,忽得笑出声,淡淡的讥嘲神色歇落在脸上。

“怎么了?”

”知道了些有趣的事,但也算不上特别有趣,因为之前猜到了。不过祝一大概会难过。“

钱一多见她不愿多讲,便也没有细问,保持着心照不宣的沉默。陆茶云只简单说是朋友间的感情纠葛,其实便是沈子昕的事。陆茶云同许芊芊交好,旁人都以为是意气相投,其中真正的目的是接近沈子昕。沈子昕的叔父在检察院,同陆茶云的继父职位相当,却颇有嫌隙,连带着沈子昕也不亲近陆茶云。她若是腆着脸去交朋友,反而容易引起怀疑,用许芊芊做个媒介,混入她的交际圈则更不着痕迹些。

刚才陆茶云收到的讯息来自李飞环,当初在桥上要自杀的那个女人。她的手受了伤,再要参加钢琴比赛已是无望,但当个钢琴教师还是绰绰有余。沈子昕有个六岁的弟弟要学钢琴,陆茶云找了两个中间人,终于把李飞环介绍去当了钢琴教师。一周6节课,一节课四十分钟。

李飞环在困顿时受过陆茶云恩惠,又是她介绍的工作,自然满心感恩戴德。不时告诉她一些沈子昕的家中事也是很自然的。陆茶云便是由此知道沈子昕未婚先孕了。闲时冷灶烧热,用时满屋飘香,这是她的一贯做派。外人看去还不解其意,满口称赞她是和善的陆小姐,常以助人为乐。

最初的计划是让许芊芊先知道张海泉已婚,再将消息透露出去。沈子昕知道后自然会去打胎,陆茶云这时在医院假装遇上她,便能顺理成章地施以援手。这既是个把柄,也是施恩手段,一旦拉拢了沈子昕,便是在她叔父身边埋了暗棋,是近是退都方便些。但林祝一出场,胡乱搅和了一阵,沈子昕便彻底厌弃了陆茶云,以为她是存心羞辱自己。但其余人不过是免费欣赏了一场好戏,饭局里踢出了张海泉,便又找上了新人。

这场风波后,许芊芊对沈子昕的态度倒有所缓和,一贯压上自己一头的人突然有了难堪,反倒会引得同情。她还偷偷发来消息,说过一段时间,等沈子昕消了气,再请陆茶云出来吃饭,这次的饭局还叫上了一个新人,20岁的单身小男孩,人也活泼讨喜,远胜过她那满口说浑话的男友。

若无其事地微笑,装模作样地寒暄,这便是成年人的相处法则。只有林祝一是异类,他是冰下燃着火,真诚如血,总想着剖开胸膛,掏出心脏,讨人欢喜。可谁又承受得起他的真心?他戳破这群人表面的平静,可不过是被当作疯子。他为了帮朋友脱离苦海,毫不犹豫地协助杀人。可回报不过是自杀的王蔚然和他满心的负罪感。

陆茶云从从容容抬起头,确信着,只有她,只有她才能拥有林祝一,这是她的猎物,谁也不得染指。

钱一多问话,打断她的思绪,“你是学化学系的,女孩子不多吧,怎么会想到选这个专业。”

陆茶云笑道:“因为小时候喜欢蝴蝶。总是做标本,所以简单的化学品都有些兴趣。”

“蝴蝶标本怎么还要用到化学品,是防腐剂吗?”

“不,保存用的药品基本配好的,但是要自己准备毒死蝴蝶的瓶子。”陆茶云微笑着说道:“虽然一般用氰化物,但是国内拿到不方便。我更喜欢的是乙醚,把蝴蝶放进去后不会立刻死去,而是挣扎片刻,再缓缓落下,像是掉下的花瓣。会很动人。”

钱一多哑然,不知该作何回应,陆茶云则继续道:“刚才你看到这边店里的招牌,是不是觉得有点假。其实还好吧。我以前和祝一出去吃饭,有一家小吃店,招牌上写着大大的‘清宣统年间’,然后我们进去问,这间店是不是真的历史这么久。店员就给我们看菜单,封面上用加粗的初号体写着,清宣统年间,后面跟着非常小的要凑近才能看清的,‘这店还没有开’。”

钱一多闻言大笑出声,“这种小花招真的不得了。然后你们怎么办了?”

“没怎么办。那家店还挺好吃的,又不要紧。不过看到那行字的时候,祝一也笑了。那次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真心在笑。”

她回味起那场景。店里采光不好,黄昏未到也开着灯,颇有种晨昏难辨的感觉。这样半明不暗的光洒下来,笼在林祝一脸上,便有一层蜜似的柔黄。他微微低着头,后颈一片便照得敞亮。睫毛半垂着,影子落在眼睑下一片,像是蝴蝶垂死时的翅膀。

陆茶云从小喜欢蝴蝶。比起活着的,她更偏爱标本。蝴蝶死后翅膀是叠起的,要用镊子拨开翅膀,活动的姿态与生时无异,昆虫针插入胸背,钉住的蝴蝶翅膀是一幅画。她有满满一柜子的标本,死去的蝴蝶安睡在玻璃下,再也飞不到别处,只能飞进她的梦里。

蝴蝶往往是爱人的暗示。陆茶云的追求者从未中断,却无法将对蝴蝶的热情加诸于人。在她身边飞舞不断的不过是蛾子。有人看中她的家世,有人喜欢她的脸蛋,更多的人爱极她那温和有礼的性情。为了讨取她欢心,飞蛾们使劲了手段。

旧把戏也有。法式餐厅里牛排与红酒,旋转餐厅里的香槟,高楼之上俯瞰都市夜景,灯光连缀成霓虹长河。男人凑在她身边说甜言蜜语,手里捧着鲜花,身上的古龙水清淡,楼下的特斯拉静候,只待她的点头。然后她拒绝了。三十岁的男人,早就打磨得圆滑。在她身上的每一笔投资都要在日后连本带利要回。为了人脉,他要娶个有官家背景的千金,就算占着陆茶云身份的是头长颈鹿,他也会抱着拥吻。

新桥段也不少。玩滑板的青年,研究室里的学长。前者以为叛逆青年对乖乖女无往不利,后者以为爱情是竞争上岗,只差给她递上自己的简历。他们张牙舞爪展示自己,见她温顺,从不反驳,便更像彻底征服她。说她诸般不足,她都点头称是。说自己爱她爱得刻骨铭心,她也几乎感动落泪。终于他们以为大功告成,等待她的回应。她打了呵欠,说累了,便回去睡觉。

也有女人想要拉拢她。太太们的贵妇会,丈夫与丈夫间不能走得太近,便全靠家眷们来往。上了年纪的太太尤其喜欢她,是个能做陪的年轻女孩,又不会喧宾夺主。她们领着她去商场扫货。为首的一位太太远眺对街的顶着寒风的上班族,居高临下道:“你看,这样子灰色的外套一定要料子好,不然就像这样,看着和老鼠一样。”她说话时正戴着一顶灰色帽子,是在第五大道百货买的,纯羊绒,设计师品牌。身边人都夸时尚,陆茶云却觉得她像是化疗病人。

她们又带着她去庙里烧头香。自有贵宾通道可以走,住持亲自接见,一排人穿着皮草齐齐跪倒,远看还以为是被衣服压垮。她们问她许了什么愿。她笑道:“我想找到特别的蝴蝶。”众人都笑,说她小孩子习气,整天想着玩,这个庙是求姻缘最灵验的地方。

一个月后,有个女人偷偷给陆茶云打电话,问她那个住持的法号。她是银行行长的情妇,怀孕三个月,去香港验出是女孩,想找这位主持美言几句,说这个孩子八字旺父。圈子里都信这个。

咬牙切齿地你追我赶,勾心斗角地向上攀爬,逃不开的钱名权,似是而非的爱情把戏。过苦日子的,想要不再苦。过好日子的,想要继续好。

“我不想再当小市民了,六十岁的老头也好,外面有五个女人也好,我死都不要挤地铁了。”有个同学喝醉后对她说。

“我要睡一百个女人,把她们的照片贴满一面墙。”解锁一个男人的手机后,她看到的记录。

“二十三的女人当情人最合适,不太聪明,却自以为聪明。很年轻,但不算犯法。”这是一位长辈。

“并不是说家里人不能出卖,关键是卖的价钱不值就没有意思。”这是另一位长辈。

“再给他生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我的地位就稳了。”这是一位年龄与她相当的情妇。

在陆茶云面前,他们是赤裸的。男男女女,匆匆忙忙,兜兜转转,看似勾心斗角,本质上原始人的狂放舞蹈。她满心倦怠。

然后林祝一出现了,太瞩目,太狼狈,像是一头站在在十字路口中央的大象。越是蜷缩着想要融入,越是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的初次见面是陆茶云刻意为之。在入学前她就听过林祝一的名字,统计系里的怪人,有许多人撞见他在雨中不撑伞独行。平日里也独来独往,少言寡语。但是他为人又不坏,通过率极低的几何代数课笔记,流传的版本便是他写的。还常有人借他钱不还,数额只要不超过七千,过上三个月,他便完全不会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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