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
物是人非
却说岐王这几日在前朝纵横着,后院妾室们也是落得清净。
叶睿宁将养好几日才终于不再高烧反复,但还是整日昏昏欲睡,醒来也是呆坐在床上不愿出门,人都瘦了一大圈。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满屋子沉沉的死气太过浓重,就连岐王叫人送来的那只耳朵带有杂毛的小白狗也是整日蔫蔫的,叫都不叫一声。
夜倚鸢心急如焚,几次劝说叶睿宁出去走一走,见见日光兴许还能好得快些。
但叶睿宁还是不肯,一说起此事倒头便睡,就连余银屏也没有什么办法。
夜倚鸢不忍看他如此消沉,便拿放在床头的小狗扑满想要逗他一笑,谁知叶睿宁一见那只扑满便又开始发疯,若不是余银屏即使拦住,他怕是要拿来砸碎不可。
小白狗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吓得直哆嗦,耷着耳朵爬到床脚去蜷成一团。
小狗还很小,眼睛尤其得亮,像极了刚入王府时的叶睿宁,可叶睿宁此时看起,却只觉得满心悲凉,宛若一张被烈日炙烤太久的白纸,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余银屏在这陪着他到中午就走了。
下午叶睿宁睡过午觉,转头就见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人坐在凳子上,见自己醒来后起身见了一礼,“公子醒了?”
叶睿宁狐疑地打量着他,“你是?”
“奴才盛修。”他抿抿唇,神情有些尴尬,“您见过我的。”
“嗯?”
“……”盛修顿了下,似是有些避讳,瞥了眼夜倚鸢,叶睿宁注意到了,便打发夜倚鸢出去。盛修这才放松些,说道:“公子见过我,只是可能不曾看到我的脸。”
叶睿宁隐约有了点猜测。
盛修苍凉地垂下头,“就那日,在殿下寝殿中……那个人是我……”
潮水般的记忆山呼海啸般涌来,那日在岐王的寝殿,岐王是如何逼迫他跪在屏风后观看他们行鱼.水之欢,那些画面,那些声音,早已带着蚀骨的寒冷侵入了他的骨髓。
叶睿宁睫毛抖了两下,“是岐王让你来的?”
盛修摇摇头,“不是的。”
他长相很乖巧,叶睿宁注意到他的眉尾是很自然地垂落下去的,柔顺却不苦相,眉眼间的仪态近乎驯顺。床脚的小狗动了动,叶睿宁欠身把它抱紧怀中,暗道原来这才是岐王喜欢的样子。
叶睿宁感到心脏被猛地击了一下,随后倔强地板起脸,问他:“你来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事。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叶睿宁语气很冲,“来看看跟你抢岐王的人长什么样子?”
“你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他走近一些,“我只是觉得很羡慕你。”
“羡慕?我被困在这王府中,被岐王豢养为妾,我有什么好值得你羡慕的?”
“话虽如此,可我依然羡慕你。起码羡慕你刚入府时的模样。”
“那现在呢?”叶睿宁问。
“现在不了。现在,你跟我一样了。”盛修笑了笑,“公子应该能猜出来,我父亲就是王府的管家。我在王府出生,在这里长大,后来被选给岐王当书童。岐王一家对我家有恩,所以我对殿下的要求无不满足。”
叶睿宁擡起眼睛看他。
他继续道:“我父亲给我起名叫盛修,是希望我能够修身齐家,将来能够娶妻生子,安稳地度过一生。可是作为王府的书童,我的一切都由不得我自己做主,殿下想要我,我不得不从;他不允许我出声,我就咬牙咬到牙齿酸痛;他给我取小字叫思齐,我就叫思齐。在这王府,从来都由不得我们。”
思齐,见贤者思齐,然后自省修身。
可放在盛修身上,却极为讽刺。
思齐,思岐。
当真思念吗?
叶睿宁垂下眼睛,心头莫名堵塞,他沉默了一会儿。
“我知道。我这辈子再也出不去了。”
“公子明白就好。”盛修抿抿唇,“就算为了他人,也是……”
这话说得奇怪,叶睿宁皱皱眉,“什么意思?”
“公子没听说吗?那日殿下对您动手之后,还责罚了为您求情的寇统领,听说打得不轻,这两日才能勉强出门呢。”
怀中花耳朵的小狗挣了一下,许是自己把它捏疼了,扒着两条腿跳下床去。
叶睿宁如遭雷击,“你说的是真的?”
“是啊。”
所以……
所以寇尘并没有去执行任务,他并没有去刺杀自己的父亲!
突如其来的转变打得叶睿宁措手不及,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地注视着面前的虚空,须臾,他忽的笑出声,若不是跟前有人,他真想放声哭出来。
寇尘,寇尘。
他就知道。
盛修有些莫名其妙,抱起小狗拥进怀里,看了叶睿宁一会儿,坐到床边将他也一块拥住。
“不要难过,以后会越来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