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硬兼施
软硬兼施
晚上岐王用完膳回去就寝,时辰已经不早了。
何瑞琼缠着他喝了不少,直到人看起来实在没什么精力再闹腾才肯放人。不过李佑祺到底是从军之人,因此面上虽带微醺之态,但好歹走路还能成道。
暴雨短暂地小了,下人将伞收了,掀目瞧岐王并没有要理会寇尘的意思,便将伞立到一旁,推开了房门。
寇尘一动不动地跪在台下,若非雨水流进了眼睛,让那漆黑的眼睫轻轻动了,他与一座雕塑真真是别无二致。
岐王在门槛上趔趄了一下,扶住门框,恍然想起这院里还住着其他人,便拨开下人,略显蹒跚地往叶睿宁房中去。
“殿下,当心淋雨着凉。”
下人忙撑开伞跟上去,被岐王不耐烦地拨开,“本王又不是什么娇弱的病秧子小姐,滚开。”
寇尘耳朵轻轻动了动,即使他不转头看,也能想到岐王此时的脸色。
他厌恶地垂了垂睫毛,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因为岐王的安排,叶睿宁就住在东厢房,房间的窗子关了,因此看不到里面什么情形,寇尘隐约听到传来几句对话,应该是夜倚鸢在回岐王的话,但隔着雨声,听得并不很清。
夜倚鸢战战兢兢地瞧着突然闯进来的岐王,有些不知所措。
岐王沉着步子往前走了两步,问:“他怎么样?”
“郎中来看过了,说是惊吓过度,已经煎了药给公子喂下了,现在刚睡着不久。”夜倚鸢站在叶睿宁床前,稍稍挡下岐王赤裸的目光,答道。
李佑祺点点头,看着床上苍白的小人儿,强忍着醉意往前又迈了一大步。
夜倚鸢惊了一下,下意识去拦。
岐王不悦地拧起眉,“怎么?”
他冷着脸的时候,气势很足,明暗交织的双眸和长期在战场上浸染出的杀气让他看上去仿佛阎罗。夜倚鸢连忙福下身子,斟酌道:“殿下,我们公子刚刚睡下,怕是极易惊醒的,公子惊吓过度后精神不大好,奴婢是怕他伤了殿下……”
李佑祺不以为意,“他伤不到本王。”说罢,强硬地拨开她走上去。
床上的人睡得极不安心,眉心处拧出几道明显的褶,清秀的小脸一片病态的苍白,长长的睫毛打着绺,又因为浸润了泪痕而愈发得黑,更显得他的模样凄惨。
岐王伸出手擦了擦他的脸颊,指背立马传来潮湿的触感,而叶睿宁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触碰,脑袋不安地左右摇晃起来,双手在被褥上四处乱抓。
夜倚鸢连忙凑过来捉住他乱动的手,像哄孩子一样在被子上一拍一拍,轻声哄慰着。
慢慢的,叶睿宁的呼吸才重新变得舒畅悠长,脸上的表情也平静许多,倦懒地翻了个身,口中嘤咛着说了什么。
李佑祺离得远些,加上酒醉,没听清,就问夜倚鸢他说了什么。
夜倚鸢凑近些听了听,回道:“公子好像是在说花耳……”
“花耳?”岐王奇怪地拧起眉,“是什么?”
“回殿下,公子前些日子叫人从外面买了一只小狗扑满,因为喜欢得紧,给它起名叫花耳。”
“哦,他很喜欢吗?”李佑祺有点不太理解,一个扑满而已,上次好像在他房间掠了一眼,不是什么高端货色,也不是多精致的东西,何至于如此。
夜倚鸢一边顺缓着叶睿宁,一边轻声回答:“殿下有所不知,公子对这只扑满可喜欢着呢,放在床头每日都摸一摸看一看。奴婢有一次出于好奇问了一嘴,才知道原来公子曾在家中养了一只白色的小狗,因为耳朵附近带有一块浅棕的花色,故也取名也叫花耳。想来公子喜爱这只扑满,或许也是一种寄托。”
听完,李佑祺略微挑挑眉,想起何瑞琼说的软硬兼施的话。
白天的时候在靶场,已经给了他一些苦头,现在也该到了给些甜头的时候了。
才一撑着床沿站起来,下人立马凑上去扶着,岐王孑然一身地走了,什么话都没说,什么也没做。
寇尘从余光里看着岐王的衣摆划破纷乱的雨珠,听见雨珠打在油纸伞上的声音在屋檐下戛然而止。
岐王的声音影影绰绰地传来,寇尘集中注意去听,听见他跟小厮说去找一只小狗来。
小厮就问要什么样的。
“你不是听见了,要纯白、耳朵上有浅棕色杂毛的。”
寇尘下意识想去摸耳后的那块棕色胎记。这肯定是叶睿宁的意思,他顷刻就明白了。
寇尘深吸口气,心中像是被什么给戳了一下,涟漪久久不散,伴随着雨声愈来愈大,他觉得心里的水面彻底碎了。
闷热了个把月,老天像是要一次凉快个够,大雨连下了两天,到第三天时依然丝毫不见小,何瑞琼评说这雨再这么下下去,庄稼受损,朝上怕又要出事。
岐王同意他的看法,于是一行人收拾了车架,冒着第三天的大雨回了皇城。
临走前,寇尘被留在了五鹿山。
他本以为是让自己护卫安全,谁知岐王却命人将他关在了房中禁足,又派了家仆看守,既不许他说话,也不许他关门窗,还不许他发出一点动静。
而这间房,对面就是叶睿宁的房间。
他前所未有地这种低级的恶趣味感到恶心。
发烧了两天,叶睿宁在第三天总算有了些力气,只是他精神收了损伤,对所有人排斥地又打又骂,不仅将夜倚鸢赶出房门,还抓起所有能拿起的东西胡乱地砸。
郎中招架不住,转头喊人。
小厮们从门口鱼贯而入,七手八脚按住他,叶睿宁嘶哑着嗓子哀嚎呻.吟,凄厉而悲痛,一声一声,穿透两层窗纸,插得寇尘左边胸膛鲜血淋漓。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无论如何也压不住心中那股躁郁,半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手伸进怀中,抓住了一块叶片形状的玉佩,紧紧握在掌心。
京师的情况还算乐观,但岐王不敢松懈,回府换了身衣裳便一刻不停地去了文平王府。
余银屏听下头人说殿下回来,忙不叠搓下手上面粉就要跑去叶睿宁院子里看人,结果院中却是寂静一片,一问之下才知道叶睿宁原来是被岐王单独留在了五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