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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轻拂,周遭的一切声音好似都消失,栾叶盯着钟越呆愣的面庞,任谁都想不到会发生这件事,可现实就是这样,在他们以为一切都好了,又突然带来一个巨大的打击。
栾叶小声说:“钟越,你要去看刘指导吗?夏夏说,他每天都在重复询问你们在哪里,怎么还没有探亲回来,他记不住那些事情了,记忆停留在你们刚入队的那一年,还给徐朋过生日的那段时间。”
“他们的意思是不想和你说,但我还是私自做决定,认为有必要告诉你,虽然离开依山,不嫉妒留在那里,可你曾经是其中的一分子,应该会想要知道那里的改变,现在也没有逃避这种情况,决定在你手里,想去只是一句话。”
钟越眼皮耷拉,他想不到才半年的时间,刘指导从一个身体健康的人,被确诊阿尔茨海默病,这种病鲜少会出现在中年人身上,大多都是老年人才会有,事情的突然让他暂时做不出决定。
刘指导平日里那些话和练操的画面,一一浮现在他脑海中,可这一次并没有害怕和恐惧,只一眼无尽的思念和想念,思念依山大队那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角落,想念依山县城的美好和攀爬过的每一座山峰,那里有自豪骄傲的自己,也有刘指导所说的意气风发的少年们永久地在那里。
栾叶见他脸上表情不对劲,扯了扯他的袖口,指甲在上面划了下,“钟越,我们回家吧,不去博物馆了。”
说完牵着钟越往地铁站走,原路返回的两人再次跻身人群中,无人在意的角落,那只本放松的右手突然攥紧,一路都没有松开。
坐在棕色椅子上,栾叶脑袋靠在钟越肩膀处,前面的玻璃将两人表情映射得并不清楚,可她知道,身边人的心情一点儿都不好,心不在焉的。
紧抓的手让栾叶轻轻在他手背安抚,脑袋蹭来蹭去不说话,她懂得进退有度,这时候就不能再提,因为本就混乱,如果她发表自己的意见,会对他做出来的决定有所改变。
两个小时的地铁,转换了两次线路,栾叶筋疲力尽走出地铁站,下台阶的时候蹦跳到钟越身上,前面人身体不打颤地下去,没有选择坐船,还是老样子背她走回去,这条路两公里。
街道两侧的栾树叶还在坚持绽放冬日属于自己的最后一个步骤,树叶随着风飘落,热气吹到他耳后,“不行我自己下来走?”
钟越笑道:“真的愿意下来走?不是没几分钟就停在原地了?”
“那是因为太累了,不像现在,非常地有精神。”栾叶为自己狡辩,侧头有些恼,下一秒咦了声,这人刚才还不是这样的,过去一个来小时已经有变化,想来应该是想通了。
接近两个小时的地铁,路上轨道声、播报声和说话声,都充斥整个车厢,本应该是令人烦躁,可对钟越而言,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彻底的将这件事消化。
钟越满脸宠溺说:“对,但是我想背,老实待在上面。”
半个小时后,栾叶顶着阿公阿婆们的笑回到家,推门口立马挣脱地站在地面,换好鞋抱着包躺在沙发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是她来的路上搜索车票的页面。
栾叶的手机屏幕亮度随时都会被她调整,要是外出就最亮,要是在家里基本上就是一点点儿,旁人看了会觉得很暗,但她却觉得正好。
从s市去s省省会车票,除了高铁就是飞机,前者都是在早上,后者今晚十点之后还有一趟,时间非常充裕,取决于钟越如何做决定,但他听完回到家并不像所想的那样坐着,反而在厨房里忙碌。
“想要酒酿圆子,其他的都不要。”栾叶朝里面喊,手指迅速在手机屏幕上触碰,回复工作群里的消息。
热锅里的水沸腾,白色的小圆子倒进去后瞬间平静,冒着小气泡,勺子旋转一圈,锅盖在上面留出缝隙,边上的桂花酒酿从小缸子里舀出部分,倒入热水冲泡,块状酒酿很快散开,粒粒分明地漂在水面。
钟越双手抵着灶台边缘,低头面无表情,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决定就是在一刹那,心里的那抹执念再次出现,他为自己留下了遗憾和后悔,如今是否还要再次面对,现在还认识他们,可将来还叫得出名字吗?
两年的依山大队生活,是他不可能忘记的,纵使面对困境去忽略,现在却不得不再次提及,只有心甘情愿。
桌子上的电视剧播放到片尾,栾叶跳到下一集,桌上的小圆子吸引她的目光,不怕烫的拿起勺子弄了一勺放到嘴边吹,旁人并不能够理解她为什么会对酒酿特别喜欢,但她孩时的童年记忆都是和外婆做的酒酿有关。
虽然那时已经没有上班,每天就是在家里看着她,但外婆喜欢给自己找事情做,不想要闲下来,所以就做各种酒,栾叶也跟在后面品尝,都是小抿一口吐舌头立马喝饮料,后来长大喝了小镇卖的那么多自酿酒,是再也没有那时候的味道。
勺子在碗中迅速搅拌,屏幕上的画面让她深入其中,钟越紧挨着她身体,“叶子,回消息。”
栾叶低头去拿手机,姚远发的消息被她忽略,看过去这人已经买好票和杨林趁着周末两天假去,问她是否需要跟着去。
屏幕虽然暗,但钟越看得见,他细心道:“不要顾虑,我也去。”
到最后还是主动向前走一步,栾叶不可思议扭头问:“你真的想好了?我以为你不会去的。”
“刘指导对我很好,不想当一个忘恩负义对外人,他生病我应该去看他,现在还记得我们,可能哪一天就忘记了。”钟越如实道,抓着栾叶手腕,“你不也希望我去吗?”
栾叶先点头,又摇头满脸认真地说:“我希望你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你要去是真的想要去看刘指导,不是因为我在后面推波助澜,虽然到现在接受辅导很长一段时间,但不希望去了一趟前功尽弃,不是吗?”
栾叶的担忧其实不言而喻,她一直明白钟越现在可以好好地生活,而不是像之前那样闭塞自己的内心,所以几次考虑下到底还是没敢激进。
“相信自己,也相信我。”钟越淡定道,他的主动给了栾叶心底,“那就好,和姚姚说一声,你去收拾行李。”
栾叶放话,钟越起身到房间里整理衣服,耐心寻找需要的物品,而外面的对话声从他进房间就没有消停,
“我们去的,你帮我买票。”汤烫得她舌尖发麻,“快点,你们过来这里不远,正好开车去机场半个小时,顺路过来接我。”
姚远切了声,“你还使唤人,真要脸。”
栾叶抱着碗问:“夏夏还去吗?她这段时间也没事儿,和我们一起去呗。”
“她早上已经赶过去了,刘指导妻子打电话报警,说人不在家,现在还没找到,不知道去哪里了。”姚远满目忧愁,真的是让人担心,不知道去哪里,许多人都在大街上寻找,回去的地方都去过了,就是没有人。
栾叶皱眉问:“你再问一问,看有没有消息,半天时间了吧?”
姚远嗯了声,“刚问了,但她没回消息,估计还和张阳望在一起找,别急,周围许多居民都认识,肯定会有好心阿姨带回去的。”
事实证明姚远的假设会真的发生,刘指导在路上行走,被认识的老奶奶带回到消防队门口。
刘指导在看见张阳望后,立马用力的拍了拍他的后背,“臭小子,又和程星传他们跑去外面浪,平时都怎么和你说的,带好下面的人队员,不要老是想着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杨连夏拿着保温杯一直在喝水,从中午到下午,在外面找了一圈又一圈,骑自行车累的虚脱,走在操场上大喘气,面对张阳望还在低头附小,有些好笑,问:“苏指导,您今天不去开会?”
“老刘这事情出来,我能放心开会?上面对他也是极度关注,在依山有头有脸的指导员,年纪轻轻就这样,任谁都不大接受,过两天省里还有领导来看他,几个都是曾经的队友。”苏指导相对来说比较放心,只要人不走远,一切都没事儿。
杨连夏柔和道:“以前那么多消防队,刘指导和您的名字是铁铮铮的响,现在也是。”
苏指导笑了笑,“我和他到底还是有差距,一个是拿过一等功,一个是碌碌无闻,比不上。”
刘指导站在自己曾经生活了二十年的操场上,眼中不再是坚定有着光芒,反而时常出现迷茫和不解,转悠一圈又知道这是哪里。
张阳望从始至终都非常平静,不管是指导刘指导确诊阿尔茨海默病还是他走失这件事,回来被说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平和面庞下的内心,是心境的混乱跳动,分不清现在的自己对这件事如何看待。
蝴蝶在空中飞舞,杨连夏伸手忍不住去想要抓住,但翅膀和指腹之间的擦碰让她瞬间缩回去,“张阳望,姚远她们夜里过来,你要不要等他们?”
“钟越会进来的。”张阳望肯定的话语让杨连夏好奇,“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