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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前。
父皇不明不白驾崩后的第十八天,有人闯进她的寝殿。
那人带着许多侍卫,一手执剑,一手提人头,一扬,人头滚到她脚边。
死的是驸马,是她为巩固自己地位,拉拢宗室假成亲的男人,与她是表亲,是盟友,是多年伙伴。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来者,可又明明早有预感,她的堂兄,凌赢,正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不知他心里是否也在畏惧着什么,不等她看清他的脸,便砍下了她的头。
……
乱臣贼子!
怎么也轮不到他做皇帝的!
这下不知还有多少皇弟皇妹要惨死在他手里,多少平民百姓要因他的不轨之心丧命,一代代前人流血牺牲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朝局,又要经过多少年腥风血雨才能恢复平静。
她被侍女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在黄泉路上,一脚是执着到底的愤恨,一脚又是疲惫至极的释然。
是啊,死都死了,还执着些什么呢?凌赢顺手杀了护她的侍女,所以走在黄泉路上了,她还有个侍女作伴。
然而侍女很快就与她走岔了,她得一个人瘸着往前走不说,前面的路还愈发泥泞不堪,每一脚都沉陷在肮脏的泥里很难拔出来。
她这才发现,黄泉路并不是一条直行大道,而是有着无数交叉路口的小路。
似乎每个人只能看到自己的路标,走向通往自己前途的那条路,侍女也许就是这样和她走散的。
下一个路口,她遇到了一个小乞丐,早年似乎是一间在破庙旁,那孩子听过她弹琴,问过她什么是相思。孩子站在路口,看上去像在等人。
等她到了跟前,那孩子送她一根打狗棍,她便用那棍子当拐杖,又往前走了一程。
天色越来越黑,迎面冲来许多半人高的野狗,撕咬她腿脚衣裙,很快就将她的衣裙咬的破破烂烂,她用打狗棍奋力搏斗才算勉强脱身,而那些狗还在后面紧追不舍,天上更是飞来数不清的鸟,全都没有毛,扑成一团死命啄她。
……
饥吞野草,渴饮雨水,这条路她从雨雪交加走到北风呼啸,路边野草从黄到白,又从白到绿。
不知走了多久,她眼睛已经看不清前路,耳朵也听不清声音,脚下仍步履维艰,眼前的‘人’开始多起来,成百上千人,在一座看不清门匾的大门前打成一片。
有些是骷髅灰烬般的怪物,有些是人形却看起来比鬼更凶恶,还有许多一身魔气的僧和道……他们在互相撕咬吞食肢体,似乎是在为进那扇大门做准备。
她不知前途,只看到那些东西看见她便饥肠辘辘地亮起电光般的瞳孔,乌泱泱涌来。
打狗棍早已不知所踪,她疲惫地闭上眼。
“嗖嗖嗖!”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来到,她睁开眼,看见它们被火箭击中,成千上万喊杀的士兵从她身后冲上去与它们厮杀在一起,而她只身立在千军万马中,丝毫没被撞到,更别说伤到分毫。
这些士兵是来保护她的。她的头脑虽然已经混沌,此刻却无比清楚这一点。
奇怪,她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她在世时从未发动政变,为何会有这么多士兵来保护她?又或者说,因她而死?
几头两三米高的多头怪物冲出来,只听见一阵马蹄声,一个将军模样的人驾马从她前方疾驰而过,几刀就利落地将它们砍杀。
这些阴暗爬行的鬼怪根本不是这些有着强意志力士兵的对手,很快就被歼灭的干干净净,尸体在门前摞得能没过小腿。
所有士兵退到两侧,为她让出前路,她知道那将军就在她身后。
是何人,生作人杰,死为鬼雄?
她心中生出些微好奇,回过头看向那人。
那人从马上下来,走过来单膝跪在她面前,瞬间乌泱泱的两边人海也轰然跪下,地面为之大震。
“殿下!末将无能!没能保护好您!”
奇怪的是,那人蓬头乱发低着头,她都看不清是男是女,却能感觉到那人的心在痛哭,也许做鬼有神通吧。
她微扬下巴看向远方永不见天日的黑暗,仿佛一眼便回望完自己的一生。
自己这稀烂的一生,临了还搭上这么多人送命,实在不算什么好事,她颓然道:“本宫鱼肉百姓,罪有应得。”
那人把头垂的更低了,声音艰涩:“末将比谣言先认识公主。”
她伸出手,撩开了那人脸上蓬乱的发。
随着那人面容露出的那一刻,她魂魄剧震,险些就此破散。
你怎么死了!
林素通红的眼里满是悔恨的泪水,一边脸上,深深烙着一个‘叛’字。
“殿下……”林素跪在地上擡头望着她,泪光闪动,有话要说,又似乎一句殿下就已道尽一切。
她深知执念已经要了这人的命,不想执念再困住这人生生世世,所以她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的冷漠。
“我已经不是公主了,你也放下吧。”
说完,她便转身走向自己的前途。
“殿下!”
心脏被四分五裂一般,剧痛扩散到每一寸肢节,如今死了,有了知心意的神通她才明白,林素这一生,最想要的是一份荣光。
有了那份荣光,林素才敢不发抖,挺直脊梁来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