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
今年夏天台风尤其多，规模都不大，只是带来充沛的降水，某个电闪雷鸣的凌晨，陈京洛接到了杨可漪的电话，她说梦到了陆琼，怕早上起来会忘记，就赶紧来告诉她。
“我们三个在操场上散步，走着走着就跑起来，跑了好久才停，周围都是树，我好半天才认出来那是白天的四宝湖，我们在湖边上划船玩水，天快黑的时候我拉着她去山上等着看烟花，但她说她要走了，说她在那里一切都好，让我们照顾好自己，别让她在那边还要担心，还说每年清明去看看她就行了，记得要带奶茶，五分糖，多一点冰。”杨可漪抽抽噎噎的，好不容易才说完。
陈京洛眼皮抖了抖，泪水迅速从眼眶滚落下来，她沉默了很久，等电话那头的杨可漪也哭得差不多了才说：“你相信那是她吗？”
“我不知道，我不信这些……”杨可漪顿了顿，“可后来想想又觉得，挺像她能说出来的话的。”
“那就当作是她吧，”手里的被子被攥得皱巴巴的，陈京洛缓缓松开手，“总比再也没有她的消息要好。”
人到了某些绝境就会开始相信一些神鬼之说，真真假假已经不重要了，能多见一面都是奢侈的，虚幻也好，托梦也罢，都是求之不得的东西。
台风过境的第二天，陈京洛起早洗了个澡，把头发吹得很干，去楼下的早餐店买了很多样点心。
这阵子贺新尧怕她做伤心的梦，睡觉习惯留一丝清明，因此精神状态很疲惫，眼下的泪沟越来越深，一不留神就睡到了快中午，睁开眼看到边上没人立刻就爬起来开始找。
“还吃早饭吗？有点凉了。”陈京洛坐在餐桌旁，朝着他问道。
“吃。”贺新尧顶着一头乱发，松了口气。
他去漱了口，坐在桌前认认真真吃起饭来，时不时看一眼对面的人，陈京洛等他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想跟你借点钱。”
“嗯？”贺新尧顿了顿，问道，“要多少？”
陈京洛犹豫了一下：“你方便借多少？”
贺新尧说：“我都方便啊，看你需要。”
“五十万，可以吗？”陈京洛有点气虚。
“可以，”贺新尧抽了张纸擦嘴，“卡在钱包里，自己去拿，密码你知道的。”
“那你一会儿陪我去银行取现金。”陈京洛又拿出一张纸来，往他那儿推了推。
贺新尧拿起纸来一看，第一行是两个大字，借条。
他看了陈京洛一眼，对方神色认真，催他看下去，他咽下一口气，把这张借条看完了，格式正确内容完整，月利率也没落下，右下角借款人处她已经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证号。
“弄这个干嘛。”贺新尧微微皱眉。
“这样规范一点，留个证明，我会好好还钱的。”陈京洛把手里的笔塞进他手里。
贺新尧觉得没必要，这钱他并不想收回来，但陈京洛十分固执，硬逼着他在出借人那里签了名。
“收好，”等笔墨干了之后陈京洛把纸叠好塞给他，“以后你可以时不时来催我还钱，但我可能还到最后几万块就不还了，到时候就算山南海北你也必须要来找我要债。”
陆琼去世后她变得很没有安全感，急需一点利益纠纷让他们的关系牢牢缠住，如果只凭感情不够，那就用金钱来加固。
下午两人去银行拿钱，陈京洛把自己的想法说给贺新尧听，贺新尧觉得既然如此不如让金额堆得更高，最好陈京洛几十年都还不完。
“再多借你一点，”他十分认真地建议，“你拿去买套房子，到时候我也住进进去，给你付房租。”
“你有那么多钱吗？这五十万拿出来我都怕你爸把你卡停了。”陈京洛觉得他就是在捣乱。
“有啊，我妈给我留了老婆本，”贺新尧从兜里又摸出一张卡，在掌心拍了拍，“哎呀，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不要闹了。”街上有人看戏似的看着他，陈京洛马上拉着他走进银行。
贺新尧一直没问她要这笔钱干什么，陈京洛也没主动说，只是取了钱之后当着他的面打了个电话，然后两人打车去见了高颖。
没有约在外面，高颖打开家门示意他们进来，贺新尧站在门外犹豫了一会儿，陈京洛拉着他一起走了进去。家里只有高颖一个人，想来是提前让许叔叔带着小树出门了。
陈京洛没打算在这里多留，把钱拿出来放在茶几上，语气挺客套：“你点点吧。”
高颖倒是没真的去点，她的目光在贺新尧和陈京洛之间打转，贺新尧进来之后一句话也没说过，但他身上的气场一向很能唬人。
高颖把钱推到一边，去房间里拿出了户口本，这是之前就说好的，陈京洛的户口需要单独开出来。
一手交钱，一手交户口本，这十八年的母女关系就算到头了，以后不管是病了还是死了都跟对方没关系。
陈京洛接过那本崭新的户口本，里面只有她一个人，她没有口袋，随手把小本子交给贺新尧，站起身来，语气依旧冷淡：“走了。”
高颖嗯了一声，然后盯着桌上的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久久没有再出声。
陈京洛原本的房间已经被改成了许嘉树的书房，她搬走之后家里也没有外人了，这会儿门都没关，大剌剌地敞着，重新装修过的房间看起来很新，几乎没有半点原来的影子了。
两人走出单元楼，几个不怕热的老头老太太坐在树底下摇着扇子凑嗑，看见陈京洛堂而皇之地牵着一个男生的手从家里走出来，立刻瞟来瞟去地互相嘀咕起来。
“你原来住这儿挺有压力吧。”贺新尧小声说。
“还行，我一般就当看不见。”陈京洛拉着他往边上树荫走了走。
“那个是你房间吧，”贺新尧回头指了指樟树下的那扇窗户，“我有一次晚上过来，想看看你，但你已经睡着了。”
陈京洛跟着回头看向那窗户，原来是很旧的，开窗是还会吱呀吱呀叫，现在已经换了新的。
“当时脑子里冒过一个想法，我要把那个防盗窗拆了，”贺新尧收回视线，“没有那破玩意儿，我还能爬进来看你一眼。”
“防的就是你这种不怀好意的坏人。”陈京洛说。
“没用了，坏人已经赢了，我现在想看就看。”贺新尧拉着她的手晃了晃。
路旁的树年岁又长，枝繁叶茂，绿意幽深，挡住了骄躁的太阳，还是这条老路，而他们已经从冬天走到了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