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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无归路

西行无归路

映着冲天的火光,远远的高楼之巅,站着一个一袭淡黄色衣裙的女子,暗夜秋风将她的裙摆和面纱吹起。侍女蔓蔓道:“公主,已经按你的吩咐,将周边的几户人家都烧了。”

布兰雅看着远处的烈焰,并不理会侍女的话,眼神中布满惆怅,自顾说道:“我数次去屈犁,为何他都要躲着我?明明与我结亲是最划算不过的事,姐姐本也无意奉年之地,他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纳入囊中的。”

侍女看了看布兰雅,冷笑一声道:“公主,那个叫钰谨的奉年女子死了,叵罗世祖就再没得惦记,公主是西域第一美人,自是能当叵罗皇后的。”

布兰雅垂下眼帘,面上又挂起淡淡的伤感来:“若不是姐姐急召我回西夜,我本还想再多玩几天,等她为我做好了那些衣服式样再送她上路……她虽不如我美貌,但做的花样是我喜欢的,可惜了……”

珠玑巷的大火,直到次日午后才熄灭。熄灭的原因,并非是邻里官兵尽力扑救,而是相邻的几处旧宅子已经都被火龙舔食得一干二净,再没什么可烧的了。

可笑的是,大火熄灭的午后,绵绵下起了秋雨,将珠玑巷蒸腾的热气和焦黑的断壁残垣洗刷出抹不去的狼狈来。

钰谨站在小院中,耳旁是四邻偶尔起伏的声嘶呐喊,门庭已坍塌,银杏树只剩下焦黑丑陋的躯干,而大哥曹牧齐和他贴身侍从的尸体分别在偏房和院中被发现。

钰谨一边由蒙右带着查看几处起火点,一边听他与自己描述昨晚的情形。大火似是从几处同时燃烧起来的,不像是意外,倒像是人为。

钰谨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曹家,面对大嫂,细雨浇不透断瓦的热气,可她只觉得浑身发抖,越来越冷。不知何时,楚慕云来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说她发烧了。

钰谨躺在漠园屋中的榻上,头脑昏沉,恍惚中闻到泥土混着血腥气,身上冷如合歌的夜。她一个激灵睁开眼,朱逸死时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恍惚中,钰谨又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梦中,自己中了雷公藤之毒刚刚苏醒,楚慕云走到榻前坐下,为自己额头溻上一块湿布巾。

“你大哥来见你,要向你话别。”梦中的楚慕云柔声道。

“我怕,我不要见大哥,我若见了大哥,他就会死。”梦中的钰谨抓着楚慕云的胳膊,两行热泪滚下,混着湿布巾留下的冷水珠,浸湿了蜀锦缎面的枕头。

半夜,钰谨又发起烧来,睡得不安稳,似是做了噩梦。楚慕云不放心,和衣而卧在钰谨身侧。

梦靥呓语一阵阵,钰谨蜷起身子,不自觉地缩进楚慕云怀中。楚慕云紧抱她,在她耳边轻哼低语。一切都是那么似曾相识,随之钰谨像是得了什么安稳的允诺,呼吸平静下来,在楚慕云的怀中不再颤抖。

次日醒来,钰谨自榻上坐起,身上没有一处舒服自在。理智上,钰谨明白,自己也许是得了创伤后应激反应,但她的身体不听使唤,用汹涌而来的病痛不断提醒她想要遗忘的事实。

她告诉自己,生命威胁真切到来了,火灾不是意外。

钰谨抹去眼角泪水,深吸了一口气,下榻走出门外,向楚慕云书房走去。

“引火点虽在珠玑巷有多处,但分布的位置确是冲着你的院子来的,为的就是保证住在那里的人没有生路。”楚慕云看着钰谨,神色凝重。

得知自己心中的猜想被做实,钰谨还是心中一沉,喃喃道:“除了奉年皇帝,还有谁会这么想要我的命呢?而皇帝既已承了你的面子,又怎会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手段?”

钰谨低下头来:“若不是为了布兰雅的订单,我自作主张要来漠园临摹花卉还住下来,当夜命丧火海的就会是我。”

楚慕云微顿,问道:“布兰雅?你是如何认识西夜的小王女?”

钰谨注意到他神情有变,想到自己也算是刻意隐瞒了,便解释道:“我自叵罗回返奉年时,在阅州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她赠了我一副茶白面甲,而我也邀她来云迟绣坊找我。”

听到茶白面甲几个字,楚慕云眼中微光闪闪,向钰谨走近,柔声道:“钰儿,我曾见过一个人,在漠园的路口,牵着一匹叵罗马,脸上带着茶白面甲。”

钰谨避开他突然灼灼探寻的目光,想到回返皇城的第一晚,她牵着马孤身一人在漠园门口望着石伯马车的模样,那日晚风的味道自己还记得。

楚慕云不肯放过,走到钰谨身前,呼吸可闻,言语中多了喜悦:“钰儿,你心里仍有我。”

钰谨不敢看他,岔开话题:“你曾告诉过我,佛国有一切事的答案。我知道,这是佛陀的偈语,奉年人少信。但金逍和我讲过,我一路上耳濡目染也听闻了不少。我觉得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想去佛国,我想寻访我心中问题的答案。”

楚慕云望着钰谨,眼神中透着心疼。

钰谨深吸一口气,不再回避他直视的目光,也不再回避自己的心。刹那间目光的交缠,有着千丝万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惊心动魄。不知怎的,钰谨突然感觉到天大的委屈无处诉说一般,哽咽道:“带我去西域吧。”

楚慕云只柔声应道:“好。”将钰谨拥入怀中。

钰谨不再拒绝他的怀抱,不自觉地眼角挂了泪,狠狠警告他:“你若再推开我一次,我就永远都不会再原谅你。”

楚慕云将钰谨抱紧,胸膛微微颤抖,轻声笑答:“钰儿,我再不会推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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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园的银杏树掉下第一片落叶时,钰谨随着楚慕云一行踏上西行之路。

随行的除了曹敛瑜和阿暄,自然还有小红和蒙左蒙右。曹家大嫂直到钰谨临走都拒绝见她,钰谨自知没有什么理由和立场坚持,在阿暄的劝慰下,终于还是咬牙离开。

绣坊交给了淑琴和巧姑,钰谨知道完不成布兰雅的订单了,交代淑琴若是布兰雅再来,就把钱退给她,再送两件压箱底的好绢纱。

心中有一个猜想,无论如何都要证实一下,于是又交代淑琴西蓉与皇城之间有一座大城梅关,按照原先约定的时间,无论布兰雅来或是不来,都传鸽书给梅关的车马驿告知她,等她到了梅关自会收到。

阿暄自洞庭府来,知道南边一向是远离纷争之地,钰谨也得了楚慕云的肯定,叮嘱淑琴和巧姑,若是战起,便往南逃。反倒是蒙左私下自信满满地向钰谨说过,世祖绝不会为了争夺地盘叫生灵涂炭。钰谨不是不相信金逍,而是她对皇权没有任何信任可言,于是对蒙左的说法充满了怀疑。

西行无归路。马车自皇城西门驶出,钰谨再次望向城楼上斑驳的梦洲二字,便转头西向,再不回头。

长途行车,二伯曹敛瑜与阿暄同乘,钰谨自然与楚慕云一起。有时她也骑上她的那匹通体雪白的叵罗雪山马,在天地间纵情扬鞭,楚慕云都会笑着看她肆意来回。

为了照顾曹敛瑜,漠园的车队原定十日至梅关,十五日至西蓉。陶谦将中间每一处歇脚的地方都规划得妥妥当当,只是钰谨注意到,沿途市镇的商业大多白日闭户,物价疯涨,莫名其妙的人员和关卡多了起来,沿途也不少见像他们这样规模的拖家带口的南行车队。

钰谨放下车帘陷入沉思久久不语。

楚慕云问:“钰儿,赞丽其实无意出兵奉年。西夜和叵罗,也有着不伤百姓天下安定的解法……只是,奉年即将不复,你可会难过?”

钰谨擡头看看他,想起大哥曹牧齐在珠玑巷微醺着说出的那句话,突然笑了一下道:“南穆倒了,奉年要亡了,可是汉人不会绝种,中原也不会死。自古中原之地被外族入侵皆不长久,百年后,千年后,天下定会一统,四海皆会联通。”

顿了顿,又道:“无论谁做皇帝,无非都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我一点都不会为奉年帝伤心,我只关心我的亲人,朋友,还有……我爱的人,只希望我身边的人不要再因为我受伤。”说到这里,钰谨神色黯下去。

楚慕云捉住钰谨的手握紧,像是要让她放心。

钰谨又问:“你说赞丽无意出兵,西夜和叵罗可以不伤奉年百姓,他们会怎么做?”

楚慕云看着钰谨,笑了笑,道:“皇室联姻,自古便是最有效,又最和平的办法。”

蒙左和蒙右恪守也许是之前在叵罗军中被训的规矩,执意不与大部队同行,只是各骑着一匹叵罗雪山驹,另牵着钰谨的那匹远远地跟着,叫钰谨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但钰谨知道,他们就像让人放心的暗卫,在时刻保障自己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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