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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一年平

天下一年平

秋日早晨阳光正好,村口两个慈眉善目的老妇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素衣少女全力抡起锤子,将木牌一下一下钉在地上。

四旁嬉闹的孩童围过来,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地争论木牌上的字。

素衣少女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擦了擦额头的汗,问旁边的男孩:“小路,我没钉歪吧?”

“没有。”那个叫小路的男娃娃拨浪鼓似的摇头。

“阿承姐姐,这是什么字?”一个比小路矮得多的大眼睛女孩子指着木牌子问。

素衣少女浮上满眼笑意,忍不住来捏了捏那女娃娃圆嘟嘟的脸,俯下身柔声道:“小豆豆,这几个字念作:桃花源。”

被孩子们叫做阿承姐姐的姑娘收起工具,向村口两位老妇点头致意,往村里走去,几个孩童慌忙跟上她,因为阿承姐姐答应过他们,做完活计,就会接着给他们讲故事。

自从阿承姐姐来到这个村子后,带来了他们从没有想象过的世界。她口中有差点被狼吃掉的小红帽,大闹天宫的孙悟空,还有脚踩风火轮的和他们一样年纪的哪咤。

这些都叫他们痴迷不已,只是有一个机器猫的故事听上去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任意门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吗?咱们村后到处都是!

日头高起,村里人家陆续冒起了炊烟。阿承笑看着这群恋恋不舍的小孩子各自奔回家,才穿过晒了萝卜干的小院来到厨房,冲着正在灶台前忙碌的一个身影喊道:“阿兰,我来帮你!”

阿兰和阿承在院中将饭桌摆好,一个老道士背着一捆山柴推门进院。那捆柴高出他头顶许多,他却脚步轻盈,仿佛丝毫不费什么力气。

“阿爹!”阿兰忙去帮老道士将肩上山柴卸下,那捆山柴到了阿兰手里,仿佛轻无一物。她个头壮实,肤色微微黝黑,一双凤眼炯炯有神,与老道士眉眼有几处相像。

“师父!”阿承也起身要去帮忙。那老道士瞪了阿承一眼,松了松肩膀走去水井边打水洗脸,边道:“你身上筋骨尚未完全恢复,每次还假惺惺客套,这些力气活是你做的来的?”

阿承嘻笑道:“桃花源的人各个力大无穷,这些活儿自然是我做不来的。这不是觉得基本的礼貌样子总还是要做到位的嘛!”这才大大方方坐下摆起碗筷。

“接骨木,消痕草好用?”阿兰问。这是个实心眼的姑娘,讲话时有不利索,但心地如悠荡山的清泉一样纯净善良。正是阿兰在山涧旁发现了奄奄一息的阿承,将她背回家。

阿承摊开左手掌,掌心如常,毫无疤痕。又不自觉摸了摸肩头,腿上那些被崖壁山石磨破至露骨的地方。撕心的疼痛还存留在脑海里,可身体已经恢复如初,一丝受伤的痕迹都不见。

阿承拍拍自己的手掌和双臂笑道:“好用得很!我感觉宛如新生,又是一条好汉了!”

老道士看了一眼阿承,叹了口气无不艳羡道:“佛国你也去过了,密道你也走过了。我还从未见过谁像你一般摘幡丝毫不出差错,来去自如的。钰谨,哦,不,阿承,你确是天选之人,全村的希望啊。”

钰谨为老道士斟茶,恭敬道:“师父,我大难不死,三生有幸,被阿兰相救,被这样一个善良村落的人们收留,你还教我真本事。此处桃花源与世隔绝,如此幽静美好之处,可为什么这里的人们看上去却对外界无限向往,一心想离开?”

老道士挂上苦瓜脸,幽幽道:“此处脱离世间久了,虽是生活自给自足,但大部分人都是像我这样误闯进来,却再也走不出去的。他们曾也是西域人,叵罗人,中原人,却早已不知家乡如何了。若不是你来,大家都还道南穆朝的那两个皇子还在夺位,不知西夜如今有了女帝,且叵罗得了天下。阿承,现在整个村子都指望着你,你有神器,把摘幡的秘诀摸透了,带着大家回返家乡,看看外面现在变成了什么样?”

钰谨一脸警惕,看着老道士:“师父,你是不是又在装苦情了。明明你才是正宗的崂山道士,你的绝活可多了,你没想过带着村里的人走出去吗?”

老道士忙不叠地挥手否认:“我在这里待着好好的,出去干什么呀,外面那么麻烦!谁想走,你呀,赶紧把他们弄走了,好教我张老道一个人清静清静!”

阿兰偷偷看了看张老道,有些不知所措。

钰谨拍拍她的肩膀,对张老道说道:“师父,有一天我真的把阿兰带走,你不会反过来怪我吧?我把这个村子叫做桃花源,也给自己起了新名字,因为这里风景如画,就如同避世仙境,远离朝代变革,战乱,生活自给自足,能叫人忘却过去。我敢肯定世人有不少想要来到这里生活的人。世人应该会想不到,桃花源里的人竟这么想要出去。”

老道士嘻道:“你在西域佛国仍有牵挂,这里嘛,肯定是留不住你,早晚有一天也是要离开的。阿兰也这么大了,还留在这里,难道是指望我给她养老吗?她想跟你走,你就带她出去见见这人间什么样!你说你是被人所害,出去要改头换面。你虽是身负佛国神器,可以自由运转九转玉璃来摘幡移位,可你道心不坚,学不了道家的穿墙术,这样一来,除了易容,我也没有别的可以教你。只是你那面具仍不够贴脸,你还是要多练几次为好。”

钰谨点头,又嬉皮笑脸道:“师父,等我把这条链路打通了,把咱们村的人带出去,把害我的人带进来,锁死他们一辈子,叫他们永远也出不去!”

张老道吹起胡子,狠狠瞪了她一眼:“把你的仇人跟我锁在一起?你也想的出来?”

午饭后,阿兰帮钰谨敷好面具,跟着她来到村后的草场。那里扎了几根木桩,木桩间交错拉着数条迎风招展的彩幡,看得人眼花缭乱。

阿兰充满希冀地看着钰谨,钰谨笑着向阿兰确认:“烤包子,贴饼子,还有秋葡萄,对不?”

阿兰开心地不住点头。

钰谨道了句“好”,随后眯起双眼仔细辨认阳光下千百条彩幡来。

脑海中出现西蓉市集的记忆,闭上眼,仿佛闻到了蒸笼里刚出锅的面食的香味。再睁开眼时,十步之外的一片蓝色幡布抖动得格外厉害,钰谨毫不犹豫走上前,将那片三角蓝幡摘下,好好收入怀中,转头对阿兰挥挥手道:“我很快回来!”随后走入彩幡阵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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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蓉通往落玉关外的官道,已经被戒严了将近一年之久。

自一年前奉年全境尽归叵罗开始,西域各国往东的路都被切断了。不仅是西蓉口岸,连阅州的出口也立起了高高的防卫墙和关卡,商人无法再往来中原和西土之间,有那零散的采药人翻山越岭穿过悠荡山脉偷偷贩一些货物,但与往日商队往来不可同日而语。

钰谨采买好了阿兰和师父要的物品,来到卖奉年阳春面的面摊,正要就坐,却被路过的一队叵罗官兵找上,不得不跟他们到府衙去。

府衙已经聚集了不少和她差不多年龄的男女,钰谨心下奇怪,就听旁边有人抱怨道:“他们已将西蓉,梅关,并附近的大小市镇所有适龄男子,女子,都盘问三遍啦!若真是要犯,怕不是早就跑进悠荡山了!”

钰谨随着人流缓慢往前走,看样子,每个人都要走进一个屋子,再从另一侧的门出来。

钰谨紧了紧身上的包裹,不消片刻,便轮到她步入屋内。

正屋中,一个人正对来人挨个仔细端详。

是阿南。

钰谨突然紧张得心砰砰直跳,不由自主摸了摸耳后面具的贴合处。师父总是对她的面皮不够满意,说这种程度,老辣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还未等钰谨做好心理准备,阿南已经来到了面前,直视自己的眼睛。

钰谨浑身发热,只敢看他一眼,便垂下目光。忽想起,去年的正月,她决心北上去找朱逸时,到油坊胡同找阿南的人求助,可他早已撤了那里的侍卫。原来,不止金逍,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虚情假意。

“擡起头。”阿南的声音冷冷道。

钰谨释怀擡眼,坦然迎接阿南审视的目光。

“叫什么名字?”阿南身边的侍卫不耐烦地问。

“阿承。”钰谨放缓了语速,平静回答。

对视片刻,阿南眼神轻轻扫过,转移至下一个人身上。侍卫擡了擡下巴,示意她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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