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巧手药
神医巧手药
像是历了一劫,钰谨唇上全无血色,左手紧紧握拳藏在袖中,强稳心神随着曹敛瑜走出大殿。宫内还未敲午钟,要抓紧出宫,曹敛瑜顾不得余下众人,赶紧唤内官来,紧扶钰谨上马车匆忙出宫去。钰谨觉得身上的力气像是一丝一丝被抽了去,半倚在曹敛瑜身上。
曹敛瑜心疼地低声唤道:“谨儿!”钰谨双眼紧闭,眉头紧锁。曹敛瑜试了几次去翻钰谨的手掌,却像是被粘住了,钰谨吃疼说不出话来,曹敛瑜便不敢再动。
马车还未驶到曹府,曹敛瑜觉得钰谨的身子越来越沉,似是渐渐失去了意识,心中大惊,高声喊道:“车夫!不去曹府,转头,去西关漠园!”
漠园的药坊开着,曹敛瑜下了马车抱起钰谨二话不说走进药坊,大踏步穿堂从后门进入漠园。众人见曹敛瑜怀中之人昏迷不醒,胸前和袖管处血迹模糊,都纷纷给他让路,伙计见状赶紧小跑进去通报。
陶谦没想到不到一日,就再次见到了钰谨,更没想到再见钰谨时,她已经快没了呼吸,陶谦不敢耽搁,赶紧收拾屋子准备一应疗伤药品。曹敛瑜抱着钰谨急匆匆走进漠园楚慕云的院子,楚慕云箭步上前一把把钰谨接到自己怀里,回到钰谨屋中,把她放在榻上。
“发生了什么事?”楚慕云沉声问曹敛瑜,面色凝重。一边细细为钰谨检查。胸前有混乱血迹,却并无衣衫破损,而她左拳紧握,血迹模糊,应该是手掌受伤了。
“谨儿今日在宫中,刺伤了叵罗的九王爷金逍。”曹敛瑜面色苍白道。
“不对,这是中毒之相。”楚慕云干脆地反驳。他轻揉钰谨紧握的左手,血迹已干,翻开的皮肉却被粘连,是以无法轻易展开。钰谨已经陷入昏迷,楚慕云不忍强摊开她手掌,但她手上的血液呈鲜红色,嘴唇却发紫,脸色惨白。
楚慕云转头厉声追问曹敛瑜,“她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有什么人和她接触?”
曹敛瑜摇头,突然想起了什么,提高声音道:“后背!齐儿拿剑刺破了她后背的衣衫。”
楚慕云听了,即刻抱住钰谨,解开她身上的大氅,把她反转过来,只见钰谨后背衣衫破损了一个大洞,有一整片像藤蔓,也像数道闪电一样蔓延开来的黑紫色痕迹,以后背正中心为圆点,向周围四散开来。若是搁在画纸上,会是一副霸气十足,让人忍不住细细观赏的妖娆图画,可在钰谨白皙的后背上,只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雷公藤。”楚慕云道,声音中透着绝望。
陶谦听了,失手打翻了刚为钰谨打来的水,盯着楚慕云:“雷公藤!家主,钰谨姑娘……”
楚慕云只颓然了片刻,便立即恢复神色,命令陶谦:“要石伯把苏子草都拿来,门窗都关紧堵死,打水过来。”又转向曹敛瑜道:“曹兄,钰儿命悬一线,但好在她中毒不深。我定会尽力救治,所需短则数日,长则……我说不好,因为我实在是没有把握。”
曹敛瑜见楚慕云和陶谦的神情,知道钰谨所中之毒不易解,急火攻心差点要站立不稳,但只让自己扶着旁边的桌子,强稳心神问楚慕云:“谨儿和你……”
楚慕云坚定地点头:“曹兄,我和她在我入皇城那日便已相识,我会尽我所能护她周全。”
曹敛瑜提着的一口气放了下来,点点头转身走出。
楚慕云回返到榻前,毫不犹豫扯破钰谨后背的衣裳,露出她整个背部和脖颈,取了陶谦准备好的尖刀在火上反复炙烤,然后对准魂门穴割开一个十字形口子。
楚慕云看了看钰谨,她侧脸躺着,双目紧闭,没有知觉。楚慕云拿起刮板,顺着攀爬的藤蔓图案,手上发力把黑紫色的藤蔓慢慢往魂门处推去。先是鲜血流出来,随后汩汩黑脓冒出,楚慕云一边用布巾擦拭,一边手下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钰谨背上的藤蔓之色淡了,渐渐缩减为一支枯枝形状,那枯枝颜色渐浅,像是往体内延伸去。
楚慕云喘了一口气,坐在钰谨身侧,将散落在她侧脸的乱发一一细心拂去别在耳后,转身对陶谦交代:“点上苏子草。”顿了顿,又好像想到了什么,问陶谦:“昨日钰儿家中那位侍女,可是那日我们遇见过的绣娘?”
陶谦答:“正是那日救下的绣娘小红。”
楚慕云点头:“去把她请来照顾钰儿吧。”
陶谦点上苏子草,屋里顿时烟雾弥漫。只剩下楚慕云陪着钰谨,他俯身到榻上,在魂门穴的刀口处上药,然后在榻上铺好一层软软的褥子,这才抱住钰谨,慢慢为她翻身躺好,叫她后背贴在褥子上。
楚慕云手下很轻,好像生怕弄疼她。钰谨平躺下,面色稍微红润了一些,楚慕云嘴角微微露出些许笑意,伸手轻拂钰谨脸颊,柔声道:“钰儿,雷公藤毒性极强,即使只是被刺破针尖大小的口子,也会让人昏迷,若不及时医治,昏迷日久便会就再无法回转。好在,你的确只是被刺破了针尖大小的伤口,也好在,我还没有离开。”
楚慕云又轻握了一下钰谨仍然被血迹包裹的左拳,收回手道:“你虽中毒不深,但送到漠园时已经耽搁了时辰,我要为你放毒,后背魂门一处是不够的,钰儿,希望你不要怪我。”
说罢,起身为钰谨解开腰带。钰谨腰间别着一把精巧玲珑的短刀,刀身满是血迹,楚慕云把短刀摘下放好,为钰谨褪下衣衫。
楚慕云取出银针在旁摆好,拿起尖刀过火,在钰谨左胸下期门穴处轻轻一划,一滴鲜血跟着刀尖而出,楚慕云由下而上只推了一下,瞬间只见一股黑紫色液体推搡着奔涌而出,不同于后背魂门处流出的黑脓,前胸期门处排出的是细密的,似带有沙粒的液体,将最先滴出的几滴鲜血淹没,顺着钰谨左肋流到榻上。
楚慕云丝毫不敢放松,手下不停,直到最后一丝细密的紫色液体泛着幽光流下,还挂着血丝。楚慕云从步廊穴和日月穴同时发力,又推了几下,直到鲜血汩汩冒出,才停下。
做完这一切,楚慕云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但他知道钰谨的命保住了,全身放松下来。屋内烟雾缭绕,楚慕云忍不住一直咳嗽,手抚膝盖微微喘气,但不敢歇息太久,将银针一一在酒中过滤擦拭,旋即在钰谨两乳中间膻中,左胸灵墟,右肩中府穴分别施针。
楚慕云又歇息片刻,才站起身将床帏放下,完全挡住钰谨,走出门外。
天色已晚,曹敛瑜在园中已经枯等了将近五个时辰,此刻见楚慕云从屋里步出,连忙上前。
楚慕云神色疲惫至极,嘴唇苍白,只对曹敛瑜点了点头,低声道:“命保住了,还没醒。”
曹敛瑜悬了半日的心终于落到实处,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园中石凳上。楚慕云默默走过去,陪着曹敛瑜坐下,相对无言。
片刻,曹敛瑜才道:“慕云,多谢你。”
楚慕云看着曹敛瑜,道:“你气色不好。”
曹敛瑜笑道:“你应是早看出来了,我时日无多。”
楚慕云不由分说拿起曹敛瑜的手腕为他搭脉,半晌,把曹敛瑜的手臂推回去,不再言语。
曹敛瑜看着楚慕云的神情,轻松地笑了笑问:“如何?我可还有个一年半载?”
楚慕云神色平静地看着他答:“若是放任不管,的确只有一年半载。”
初冬将至,月挂枝头,银杏叶纷纷掉落,落在两人身上,二人却好似浑然不觉。
曹敛瑜仰起头,好像陷入了回忆:“你自西域来,自然知道,若羌的贴饼子是世上最好吃的。那年在若羌,我遇到了佛国的游医,机缘巧合治好了我的病,可我已经把身上的钱花尽了,只能请他吃贴饼子,连羊汤的钱都付不起。”
曹敛瑜笑了一下,“我身体从未这么好过,忘乎所以,反正钱已经没了,打算孤身横穿大漠回奉年,那时的我,以为不过三日功夫即可走出,途中也必定有绿洲水源,你可知,我有多命大。”
楚慕云只安静听着。
“我后来被一位若羌的牧女所救,她便是钰谨的母亲。”曹敛瑜回头看了看钰谨的屋子,缓缓道:“自谨儿的父母故去,我便患上了失眠症,并常有心悸,谨儿命苦,我自知时日无多,护不住她,时时自责对不住她的父亲母亲。”
“慕云,”曹敛瑜沉声正色道,“抵御奉年西扩大计,西域各国皆有使者渗入中原。钰谨母亲是若羌使者,钰谨也算是半个西域儿女。你能不能答应我,带她回西域,让她隐姓埋名,好好生活。”
楚慕云毫不犹豫道:“回返西域之路漫漫,舟车劳顿,要等她醒来且身体恢复后再说。不管她父母是谁,我都会让她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若她想在西域做自由的牧女,从祁连山到玉门关,我能保她西境任驰骋。若她想要游历四海,或是择处隐居,我会给她足够的钱,要她不必为用度发愁。”
曹敛瑜欣慰地闭上眼。只听楚慕云又道:“西域佛国有能调养你身体的温泉和药石,你若也去西域,或许不会只有一年半载。”
曹敛瑜摇头:“这世上我唯一牵挂的人已经不在了,西域再没有我要找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