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书誓山河 - 水香女史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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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一声,一阵旋风卷过,柴扉重重地撞在院子里的夯土墙上。一个青衣布裤的书童停下了手中磨的墨,忍不住向外头张望了几眼。大雨中,院门外还站着一个黢黑的影子,兀立在瀑布似的大雨中,撑着一把半旧的绸伞,浑身抖如打摆子。

“老爷,这个人已经站了一宿了,您就见他一见罢。”

面前摆着一张油渍的乌木书案,点着一盏不值钱的通草灯,昏暗的光圈投在他正在书写的竹皮纸上。这是一个头戴玉筒巾、身穿青色交领长衫的中年男子,模样斯文清秀,神情却冷峻逼人。他唇边蓄着短髭,靠近鬓角的头发已有了银星点点。

“不见。”他不加思索,断然拒绝。继而端详着墨痕淋漓的纸面,用未干的猪鬃笔唰唰写落,文不加点,表情郁愤难平,嘴唇紧闭,欻得写完了一张,这才执起一旁毫不起眼的灰陶酒壶,对着壶嘴猛灌下去。劣质烧酒从领襟滑落,溅湿了白纸,还混着点点温热的眼泪。

猛然间一个霹雳,电光照亮了灰蒙蒙的斗室。像天河倒注一般,人间成了一个泽国世界。远远近近的鸡啼犬吠、男骂女哭,便也借着海边的飓风传入耳中。

“老爷,不好了老爷!那个人……那个人……”书童忽然一声惊叫,捂着嘴,指着空空如也的门外。中年男子无奈地搁笔,系起绑腿,也不撑伞着靴,便这样涉水走出屋子。积水冲毁了墙垣上凿开的鸡埘,一窝毛没长齐的仔鸡咯吱咯吱地叫。大雨没过了炉子里的煤灰,浸湿了干柴,院中一片狼藉,污水齐膝。中年男子奔出去,看到门边躺卧的男人,蹲下身子,在他口边试了试鼻息,便再也不看一眼,对紧追而来的书童吩咐道:“带进去,醒了再让他走。”

对老爷的命令,书童从不敢违逆。待到雨小了一些,天边挣出了一线鱼肚白,空气却还湿得能滴出水来。夏攸宜从仅容一人的木板床醒来,慌忙摸了摸身上,看到带来的那串干腊摆在床头,这才回复了一点人色。寝屋与正堂只有一廊相连,成工字形连接,廊上覆以荼靡架,栽着诸多藤蔓绿植,零落的细雨正从叶片上掉入水缸,惊起了栖息其上的红尾蜻蜓。

他晕乎乎地走到正厅,看见了伏案而卧的杜蘅,心头一阵愧疚。他站在花窗前,挡住了跃动在他脸上的一线阳光,杜蘅眨了眨眼,立时惊醒。看到夏攸宜,瞬间板紧了面孔,像没看见他一般,摇动笔杆,继续奋笔疾书。

夏攸宜捏了一手的汗,晾在一旁干看着,好不尴尬。他提起了咸油直滴的干猪腿,试探地开启了话头:“远芳兄,多承你上回搭救出狱,小弟家贫,无以为报,只有老人去年晒的腿子……”杜蘅擡起头来,锐利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又冷冷地移开:“我不是为了帮你,也不需要的谢礼,你还是快些走罢。”

如此不留情面,让夏攸宜浑身一僵。他早知这位同僚性情古怪,狂狷不羁,是以蹉跎多年,不得迁升。他本是这南海郡番禺县的一个乡学教授,自从年轻时中了举,连考十多次,都未能中进士。家中妻子跟着吃了许多苦,独自一人把两个儿子拉扯长大,如今早已从一个勤快讨喜的妇人,变成了风霜满面、风湿寒腿的妪媪。

这次是考评糊卷的时候,他不收贿赂,判了县官家的小太岁一个劣等,报到郡里,生生革去了一个秀才。那可是县官倩人一千两银子买来的功名,这个梁子结得深了。又一日,县里捕了一伙盗贼,遍寻赃物不获。县官趁他外出,使人将赃款藏在他的床底下,事发以后,他落了个窝赃的罪名,东市问斩,百口莫赎。还是杜蘅一个书吏,看到卷宗,发觉不对,从头细细勘察,发现床下的脚印带着郁水边的河泥,认定是一个水上的疍民所为。盘查之下,果然找到了知县买通水贼、攀咬仇家的证据。恰逢巡按御史坐衙开堂,一张状纸告上去,知县丢了冠带,杜蘅却也因细故,遭到了革职,在家中耕读为业。

夏攸宜何尝不知,他虽借此扬了名,却也触忤了上峰,成为官员们避之唯恐不及的眼中钉。杜蘅却似毫不挂心,继承了父祖的薄田,白日躬耕,夜晚著书。在田间地头,也常能听见他诵读史汉的朗朗书吟,毫不在意路人的眼光,放下锄头就肆无忌惮地饮酒。

下完逐客令,杜蘅又埋头于纸卷,过了良久,才捏着鼻梁举起头来,不悦地看着像棒槌一样愣在原地的夏攸宜。夏攸宜虽与他同在一个衙门共事多年,对这位僚友的了解却有等于无。他盯着地下的灰尘,没话找话道:“小弟不才,略懂相面之术。我兄骨骼圆清秀气,额头红白光凝,乃是生于芝兰玉树之家,将来位至贵人公辅……”

“呵呵呵……”杜蘅一声长笑,阻断了夏攸宜的胡诌。他指着庄后的几亩稊田,山沟纵横,稗草丛生,新苗才种下去不久,已经分不出稂莠来了。他掩卷笑道:“我家的田是从家父手里继来,家父是前街火宫庙里看门的杜老官,敢问何贵之有?”

“这……”那杜老头夏攸宜也见过,肉紧皮粗,眉漆发厚,是个一世贫贱的大老粗。和杜蘅觌面相照,任谁也瞧不出是父子来。杜蘅瞧他陷入为难,宽容地笑了笑,又道:“弟活到不惑之年,眼里何曾见过试官?至今还是个粗衣文吏,日日刀笔兴讼为生。这般的生涯,何谈宰辅之才?”一席话,把夏攸宜听得目瞪口呆。杜蘅好意在他肩上拍了拍,淡笑道:“子让兄,我从不信命的。”

夏攸宜却更为不解,他骨子里有些执拗,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我兄正在有为之年,何不温书习字,早日取中个秀才、举人?以兄的文采风流,就是进士也不在话下。早早置了产业,娶妻生儿,才是正理。何至于每日与讼师光棍为伍?”

“哈哈哈!”杜蘅乐不可支,笑得撑着椅背才站住。忽然之间,他神色骤变,像巢由洗耳一般,厌恶地将大门洞开,简直要铺个毯子请夏攸宜出去了。夏攸宜不知自己哪句话不对,讨了个大大的没趣,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只得拱拱手,勉强维持着笑容:“我兄既然有事,小弟先告辞了。”杜蘅一通奚落,犹不自足,手中摇着折扇,踱到窗格边,大声道:“世人都想做官,我最怕官来找我。县官来找我,我要头痛三天;州官来找我,我要头痛一月;郡守以上的官来找我么……”偏偏夏攸宜好奇心切,念在是救命恩人,受了奇耻大辱,仍恋恋不忍离去:“你岂不是要头疼一年么?”

“着!错了!”黑檀扇骨啪的越窗而过,敲在他的枕骨上。杜蘅见他情状狼狈,收起玩心,呵呵解释道:“若是郡守以上的官儿来找,必有葆旌伞扇、金瓜鸣锣,吵闹个不休,我在十里以外听见,立时就卷铺盖儿走人啦!哪里还会被他找到?”

夏攸宜心下暗惊,不住地想:“这可真是个狂生!”杜蘅却道:“好在你不是个大官儿,我还愿意见你一见。哈哈!哈哈!”这般明褒暗贬,直将夏攸宜气了个颅内生烟,愤愤地一甩袖子,决定再不来贴这个冷屁股。

孰料一个月后,不知怎的,本来在他这上学的几个小学生,纷纷要回束修,转益多师去了。学里的几位老先生看他形单影只,都不住撚须冷笑,明里暗里给了他许多难堪。招不到学生,学正对他颇有怨言,克扣俸银,减免伙食,无所不至。夏攸宜自知是谁人捣鬼,唯有吞声忍气。家里小儿子饿得嗷嗷叫唤,眼睁睁地看着妻子把半个炊饼让给了哥哥,哭闹得邻里皆闻。

夏攸宜为了一时的正义之心,仕途受挫,眼看生计无以为继,他心里也是追悔不叠。亲朋好友都告借了一个遍,除了岳父肯周济几吊钱,哪个来理他?

这天晚上空气郁热,他挠了挠身上新起的疹子,搬了个竹凳,坐到榕树根上纳凉。草根里传来虫蛇游动的窸窣声响,他正为明日的午饭发愁。他们家的饭食,已由一日三顿、一日两顿,缩减到了现在的一日一顿。半下午的时候吃碗捞面,晚上再喝点面汤,这一日就算对付过去了。

门口拴的黄狗突然叫了起来,还不住地擡起前爪,去扑来人。夏攸宜揉了揉眼,看到杜蘅若无其事地负手转来,他盛夏日也穿着洗至泛白的长衫,科头散发,摇着蒲扇,口中高吟着前人成句。夏攸宜还不敢置信,他已经走进了院门,毫不理会那只狂吠不止的看家狗,进得屋来,“啪”的从腰间取出一物,抛在桌上。夏张氏还抱着哭着要奶吃的小儿子,急急便要进内。夏攸宜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止住她:“浑家,顾兄来是不妨的。”

他看着大马金刀自居上座的杜蘅,有些不知所措。“远芳兄,这是……”“沽酒来!”沽蘅大手一扬,豪气干云。夏攸宜向妻子使了个眼色,张夏氏连忙将孩子哄睡了,趁着夜深踏着小脚,走了无数家店,才打来一角黄酒,还剩下十几两散碎银子。杜蘅却看也不看,没有半分收回的意思,将两人的杯中满上,也不敬酒,独自个儿喝了个酒到杯干。

夏攸宜正愁不知如何打开话头,忽见他叠起指头,摇了一摇,神情似醉非醉:“你爱听讲史话本不爱?”“什么?”夏攸宜疑心自己听错了。倒是他的大儿子,已经懂点人事了,成天在书摊上野,最爱白听说书。闻言支棱起耳朵,凑趣道:“伯父,瞧不出来,您还会说故事。”杜蘅又一连饮了个双杯,清俊的眉眼泛上了残红。他指着见底的酒杯,大声道:“满上!满上!”

他开口讲述,夏攸宜听了有一刻钟,只觉得毛骨悚然,恨不得急忙打断他。“这……仁兄切不可妄言,当心犯忌,须知祸从口出啊!”今上年老,最忌人谈论时事,许多涉及当今的违碍字句,都从书刻中挖去。杜蘅闻言,微微一哂而已:“若我所言为实,不言便可抹去么?我若乱造胡编,一通胡话有何可畏?”夏攸宜支支吾吾,答不出来,唯有听任而已。听至关节处,连他也深受吸引,目不转睛,口唇微张,直恨不得一晚上听完不可。至可喜可乐处,二人必碰杯痛饮;至可伤可悯处,也必相对痛哭。

越至后来,杜蘅越低回哽咽,中断数次,不能终篇。夏攸宜举杯敬他:“恨不生为书中人,远芳兄真乃至情至性人也!”杜蘅却没听到一般,怔怔地对着瓷杯,泪落如雨。

他最后一次来的时候,手上捧着一沓书稿,字字泣血,竟已有数万言之多。杜蘅瓷白的脸更加惨白,低低道:“子让兄,此书流传世间,终为不祥之由。我去后,烦你将其付之一炬。我自己下不了手……”

夏攸宜接过翻看了一阵,与他向日所言,大致不差,不免困惑:“究是我兄心血凝成,自是天壤间一种文字,何不刊付剞劂?”杜蘅越笑越惨,凝眉无语,只是摇了摇头。那日之后,再也没人见过他的身影,连他的小庭深院,也一夜之间搬至一空。若非夏攸宜与他同领皇粮二十多年,几乎要怀疑是花妖木魅,在狐窟鬼场上做屋,引诱生人了。

听他的左邻右舍说,那天他家来了许多人,领头的身着璎珞盔甲,手执御林长刀,骑坐银鞍白马之上,显然是官府中人。杜蘅一见来人,便即沉下脸色,拒不见客。领头之人却从怀中取出一轴密旨,迫他领受……

零零碎碎的传闻,夏攸宜也不知听了多少,终难证实。不久之后,靖元帝宾天,龙兴帝登基,大赦天下,连罪在不赦的三等犯人也得到了减免。就在那一年开设的恩科,夏攸宜侥幸考中了三甲末尾。却因宦囊如洗,只选了几任穷县的长官,总算尝到了为官作宰的威风,就再难寸进。几经沉浮,被人告发早年在番禺教谕的任上贪墨舞弊,丢了官身。回首前尘,妻子久病身故,两个儿子也都各自为家,赘入高门,久不来往了。他在贫穷无告之际,从衣兜中翻出了这么一沓破破烂烂的手稿,联络了几家书商,署以己名,改订发表,才赚得了一点糊口银子。此书也因而大白于天下,且因文网日疏,往日触忌的一些人事,早已事过境迁,无人在意,倒是奇情诡事,动人观瞻,竟然大售起来。这且不提。

杜蘅跟着锦衣缇骑,从瘴雨蛮烟的岭南,回到了繁华络绎的中原。这日舟次京口,他下了船,对羽林卫士只言散心,一人走到了草木菁菁的水边。远离了毒热蒸人的百越之地,长江边已是红叶凋零,秋色醉人。几名渔夫一面整理钓丝,垂钓鲜鲈,一面闲话家常,舒展歌喉。杜蘅凑近了听,那曲词颇为有味,应是出于某位落魄江湖的艺人之手,声如裂帛,直入层霄:

“混沌元包,却被那老盘皇无端啰唣。生喇喇捏两丸金弹子,撮几粒碎琼瑶,云是乌飞兔走,五岳也山号。并蛀几条儿(左虫右界)虫路,挖半掌儿蛙岑道。黄河九曲来天上,江汉千支入海潮,弄这虚枵。

那老女娲断什么拄天鳌?那老巢氏架什么避风巢?那不识字的老包羲画什么偶和奇?那不知味的老神农尝什么卉和草?更可恨那惹祸招非的轩辕,弥天摆下鱼龙阵,匝地掀成虎豹韬,遂留下把万古杀人刀。

笑笑笑!笑那成天平地的老唐尧,怎不把自己的丹朱儿教导?笑笑笑!笑那封山浚水老虞姚,终日里咨益稷,拜皋陶,命伯禹,杀三苗,会玉帛,舞箫韶,到头来只博得湘江泪雨悲新竹,衡岳枯骸葬野蒿。试向九疑山前听杜宇,一声声不如归去唱到晓。

可怜那崇伯子股无毛,转眼儿被寒家滑吏夺头标,找一出没下梢的禁死南巢。那小子履真无道,听一个老耕夫把共主剿,并云三宗享国能长久,七圣风流难画描。谁知道六百年梦一觉,冤家对,紧跟着。琼台万焰清燐冷,只首孤悬太白高,方信道果报昭昭。

仗黄钺,阵云高,逞鹰扬,战血漂,谁知有同室鸱鸮,破斧兴谣,天显挥刀,只这一些儿早被商家笑。纵有那薄伐南仲,清风尹吉,岳降申甫,怎救得骊山一粲宗周燎!成关半夜催书到,泗滨片刻沦神宝。试听那摇摇行迈黍离歌,依稀是渐渐麦秀狡童调。

笑笑笑!笑那喜弄笔的老尼山,把二百四十年死骷髅弄得七颠八倒。笑笑笑!笑那好斗口的老峄山,把五帝三皇束的宽头巾说得没头没脑。更有那骑青牛,谈玄妙;梦蝴蝶,汗漫逍遥。还提不起许多秦关楚峤,灵谭鬼笑,蛙鸣蝉噪,长言短调,大都是扯宽皮斩不了的葛藤,骗呆人弄猢狲的圈套。

……

春水生,夭桃笑。黄鹂鸣,竹影摇。凉风吹,纤纤月色照寒袍。彤云布,六花绰约点霜毫。倚梅梢柳梢,玩花飘叶飘,宿僧寮佛寮,听钟敲磬敲,步山水,见日高月高,挂诗瓢酒瓢,对江涛海涛。任意逍遥,物外游遨,勘破尘嚣,摆脱烦劳,到头来没些儿忧愁烦恼。真个是大海龙,凌空鸟,翻身儿直透出碧云霄。便有银青作饵,金紫为纶,恢天布网,密地张罗,呸呸呸!我老先生摆尾摇头再不来了。”

红日渐低,水面倒映着万道金光,像打翻了的朱砂盘,和浓黑的天色搅在一起,浴火熔金,一片绚烂。杜蘅怔立良久,直到渔人的舟船已彻底不见,他才舍舟登岸,来到一处长林茂草间。秋柳染黄,芒草焦枯,凉飔似剪,四野沉寂,唯闻他脚下踩过枯枝的异响,在天地间单调地重复。

不知走了多久,他来到一处坟碑矗立的地方。他走过无数个小土包,高的矮的,无不是渐渐地被风侵蚀,终将成为与天地合一的路。在那上面,世世代代的人生存,繁衍,死去。

天之道,损有余以补不足。

走到那棵老槐树下,他忽然动容了。

不知是哪一年的暴雨,把槐树的根冲出地面,浸泡腐烂了。在那之下,本应有一具棺椁的。在他稍为长大点之后,他的足迹曾遍及大半个国土。他恨不得有人能告诉他,在他十一岁那年,到底发生了何事?一夜之间,他的父亲惨死东市,母亲闭守佛寺,而他却不得不叫一个陌生的老农做爹爹!

当日代国公主曾把孟扶风的尸身带回伏牛岛,玄刀门连失两位主心骨,又被仇家借机寻仇,教众星散,眼看将有覆灭之祸。秦兰裳在岛上立了个旗招,凡能胜得过她的,方可上得岛来。她就在上面和一百多位高手轮流过招,车轮接战,终于将最后一个挑衅的高手毙于水中。围看群雄皆为所动,齐声叫好,将她拥立为下一任的武林盟主。玄刀门虽数百年未有女门主,然重创之后,元气大散,不得不奉秦兰裳为尊主,听她号令。秦兰裳接任后,一扫陈规陋习,男女弟子,来者不拒,视其天分,教以武艺。除暴安良,伸张正义,在江湖上名声大震。晚年潜心武学,创制新招,使中土武学扬名海外,终成一代宗师。

据说在她谢世前,一直勤心浇灌一颗不会发芽的莲子。弟子问她因由,她说:“听说莲子的寿命很长,或许千年以后,它会开花。”没有人看见她陷进两颊沟壑中的眼泪,一如雪山上晶莹的融雪。千百年后,会不会有人想起,在那金光万丈的雪山之癫,曾有一个人在等她,直到老死。

杜蘅找到据称是秦兰裳埋尸的所在,挥起长锹,破土开掘。当时的玄刀门弟子,誓死不同意让孟扶风葬进祖坟,那是只有族中功业赫赫的先辈才有资格葬身的地方。秦兰裳便在入岛的幽径上,为他选了一块美丽的往生之地,纪念他们短暂的同行。

杜蘅说不清最开始听到这个真相,心里感到的是愤怒、恶心,还是悲伤。他只是替苦守了那么多年的母亲感到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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