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死斗
常星留像是正面挨了一记重拳，退了几步，颇有些无奈地看着身上的洞口，“用枪就有点太赖皮了吧？”本来你来我往的冷兵器和肉搏战，忽然就升级成了热兵器的交火，这对本来就没有武器的常星留是天然的劣势，就好比清兵搭弓射箭，击鼓挥枪，长刀在马背上敲的震天响，泱泱的士兵组成一道看不见尽头的围墙，吼声如雷。结果英国人的火炮一响，战斗就毫无悬念可言。
荣格从外套底下抽出了他藏在内兜里的左轮手枪，那是一把鲁格“黑鹰”手枪，整体枪身纤长，胡桃木包裹的硬质枪托，在轮转式的枪膛里，五颗锃光的子弹静静地躺在其中，唯有一处枪膛已经空了，里面的硝烟仍未散去。
子弹已经不在枪膛里了，它正躺在常星留的身体之中，破坏了他的血管和肌肉组织，强大的动能把他的内脏搅成了一团。
荣格虽是藏了一手成功让常星留受了伤，但他依然无比震惊，因为他开这一枪并不是让常星留单单是受伤这么简单，他想让常星留倒下！
可偏偏常星留却站得稳稳的，除开刚中枪时摇晃的身姿以外，他似乎没有受到更多的影响，一颗子弹打中身体对他来说真的就和中了一拳一样，除了强大的动能让他后退几步，体内像是钻头般刺入的子弹就跟开玩笑似的。
荣格这下是彻底地慌了神，没有人中了一枪还能跟没事人一样的，他的心底深处涌上一丝不安，他已经不能再拿眼前这家伙当作一个人来看了……他更像是一个怪物！
一个不死的怪物！
荣格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他的手抖得厉害，不得不用另外一个手帮忙稳定住手腕，趁着常星留似乎在发呆的时间，又朝着他的身体补了一颗子弹。
砰！
常星留退后了几步，肩膀被打得往后猛甩，整个人差点被带着摔倒，他踉踉跄跄地后退着，像是喝醉了一般。
荣格心中一狠，决定把枪膛里所有的子弹都朝着常星留打出去，但就在他扣下扳机的那一刻，常星留却消失了。
他一愣，是一股冰凉的触感让他惊醒过来，他像是触电般地缩回了手，左轮手枪径直地从空中下落，被常星留一脚踢得老远。荣格一惊，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靠过来的，而他手背上的触感也慢慢转化成了痛觉，他看到自己的手背已经被匕首划开了，难怪他会握不住手枪。
常星留手中握着的正是之间插在他的胸口处的匕首，这把匕首上沾满了血，有汉斯的，也有常星留的，刀身就像是海岸边的礁石，等着一股有一股新鲜而又不同的血液将其冲刷洗礼。
“你你你你……”荣格惊慌不已，手枪脱手之后他手无寸铁，而常星留还握着一把匕首，这种情况对他极为不利，但在他心中占据最大阴影的还是常星留怪物般的身姿。
“还有没有了？都掏出来吧！”常星留握着匕首走近荣格。
荣格脸色反复变化：“你究竟是谁？”
常星留面无表情，“阻止你的人！”
荣格简直要抓狂了，明明一切都是按照计划进行的，这一切都是那么完美，他走到这一步，每一步都设计得天衣无缝，不管是人皮面具和替换身份，还是利用德松泰作为替死鬼以及利用汉斯的血打开神境大门，他从来出过错。他也许是自负，但他有这个资本，他把德松泰要塞里的人耍的团团转，他们以为他死了，却不曾想他像是幽魂般归来，已是王者的姿态！
但这一切都破灭了，如同阳光下的泡沫，自从他跨入神境的大门，所有都终止了，他没能见到神的真容，他在神境里只遇到了一个人类，而这个人类就已经把他逼上了绝路，他费尽心思走到这里，终究来说还是功亏一篑！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阻止我！”荣格咆哮着，他面目扭曲，满脸写着极度的不甘心，他想要的已经近到触手可得，可最后的一段距离他却无法逾期。焦急和暴躁占据了他的内心。
常星留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不由得觉得有些悲凉，没有什么比费劲心思周转半生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更让人失落的，他在德松泰里潜伏了太久，为的就是这一刻，却被常星留阻止了。所以荣格的反应也是预料之中。
“我没有选择，你有你要的东西，我也有我看重的，我们想要的起了冲突，那最后只有拼个你死我活，活下来的人继续往前走。”常星留忽然说道，他是有点累了，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拼命过，一阵疲倦感席卷了他，像是在他心上蒙着一层灰纱。
“没有选择……呵……好一个没有选择！”荣格的表情忽然变了，面目扭曲到了极致变成了狰狞，脖颈处的青筋暴起，像是一群不安分的小蛇，他突然朝着常星留扑过来，常星留心中一震，反应过来已是被一拳打在腹部。
常星留虽是没有痛觉，但身体还是会自行地做出反应，他的身子弓了起来，捂住了腹部。
“那就便‘你死’，然后‘我活吧！’”常星留听到头顶上方的荣格狞笑了一声，匕首也从手中滑落，荣格伸出手去，准备接住那把下落的匕首，常星留此刻弓着身子，从他的视角正好能够看到常星留露出白皙的脖颈，他狞笑得更是夸张，仿佛已经看到了用匕首划开那脖颈后喷出的血液。
就像汉斯一样。
叮！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荣格的想象，他的手中空空如也，他没有接住那把下落的匕首，但匕首也没有掉在地上，它停在了荣格手掌的上方几厘米的地方，但也就那么悬停在了那里。
不是匕首会浮空，而是常星留用嘴咬住了它，荣格一直信心满满地去抓那把匕首，因为等常星留再直起身子，看见匕首再伸手去抓的速度远远没有他快，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常星留会直接用牙齿咬住匕首！
“疯子！”荣格怒骂了一声，虚握的手攥成拳头。
“谢谢夸奖！”常星留的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咬着匕首，每一个字都贴着锋利的刀身往外吐，像是冰冷的子弹一般。
荣格失去了获得武器的机会，正要退开，常星留却狠扑了上来，匕首咬在嘴里，而他的双手双脚都是自由的，他压制住荣格，四肢像是树根般缠绕捆绑着荣格，把他反身压在地上，嘴贴着荣格的脖颈后方，开始摆头。
他每一次摆头，锋利的匕首都会从荣格的脖颈上划出一道口子，同时一泼鲜血洒在旁边的大地上。荣格被压得死死的，从正面看来，他更像是遭遇到了一只恶狼，对方趴在他的身上，一口一口地撕咬着他脖颈上的嫩肉。
荣格感到脖子背后火辣辣的疼痛，就像是烧起来一样，每一次刀锋划过，他都觉得有一枚细长尖锐的钉子钉入他的后脑，疼痛和恐惧疯狂地在全身游走。
荣格也被彻底激怒了，他一个原本运筹帷幄的幕后黑手竟然沦落成这般地步，这是他万万无法接受的。他拼命地试图挣脱常星留的压制，常星留的体重虽然不如荣格，但他用尽全身力气绑紧的四肢无法小觑，荣格挣扎了半天，竟无可奈何。
但他有一段的手臂是自由的，常星留只绑住了他左手的手腕，并没有绑死他的左臂，荣格曲肘握拳，用肘尖对准常星留的肋下，狠狠地撞了过去。
“唔——”常星留低哼了一声，他嘴里死死地咬着匕首，发出的声音也像是野兽的哀鸣，但他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又一泼滚烫的鲜血洒在雪白的沙地上。
荣格见一击无效，索性更为频繁地去撞常星留，胳膊挥动得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用力，他隐隐听见了常星留腹部肋骨折断的声音，但他却依然不肯松口。
黑影默默地看着二人缠斗在一起的身姿，没有任何要上去帮忙的意思，两个人的战斗僵持不下，虽然看上去是常星留占据了上风，但他是用牙齿咬着匕首的，尽管荣格的后颈被开了无数道口子，血流如注。但无奈力道不足，伤口始终没有伤及动脉，不足以致命，反倒是常星留的下腹被荣格撞断了几根肋骨，尖锐的骨头碎片扎进了他的肺部，再这样下去，常星留会先荣格一步倒下，他的努力就会宣告白费。
尽管是黑影需要常星留帮忙阻止荣格，但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在乎常星留的生死，他默默地抬起头，抬眼看向苍茫的天空。纯白的苍穹不知道什么时候裂开来了，无数不规则的裂痕把天空分割得支离破碎，就像是一面被摔碎的镜子，天空的一角随着裂缝剥落开来，露出的是背后无尽的漆黑。
他狂笑了起来，伸开双臂：“来吧！来吧！更多的愤怒！更多的力量！更多的绝望！更多的鲜血！新王的登基已经开始，我能赏赐给你们的……只有死亡！”
荣格听不见他的咆哮，常星留也听不见，他的意识一阵一阵地模糊，感觉已经到达了极限，身体里的热浪像是冷却般迅速退却，他感到一阵寒冷，四肢被冻得几乎无法动弹。
“妈的你这个小疯子！小怪物！”荣格怒骂出声，他再度奋力一撞，忽然听到很细微的一道声音，他转头一看，发现有一样东西从常星留的衣服口袋里掉了出来，落在了地上。
常星留看着那样东西，大脑深处像是被猛蛰了一下清醒过来，那看起来像是一面极为纤薄的镜子，但其实是一只相机，上面记录着一个穿着睡衣眼神迷茫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