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路吉阿诺斯对话集》(7)
第四百一十六章《路吉阿诺斯对话集》(7) 第七篇公鸡
《公鸡》(alektry?n)一名曰《梦》(oneiros),或者颠倒过来,也有叫做《梦》,一名曰《公鸡》的,但是这样地说似乎意思不大明了,所以普通总是叫作《公鸡》,因为主要的是一只哲学家转世的公鸡,说起人话来,和它的主人大谈人生问题,它的主人乃是在《过渡》篇中出现的皮匠弥库罗斯,当初也是羡慕世俗的荣华,梦想那富翁而生活,后来经过这番说服,变得安贫乐道的人了。
上场人物
弥库罗斯见第六篇人物说明。
公鸡就是普通的一只家禽,也是照常地报晓,但是在它的啼声惊醒了主人的好梦之后,在被恐吓等到天亮要用棍子把它揍死的时候,却用了人话同他应酬了起来,因为它的前生是皮塔戈剌斯(pytagoras),是能说人话的。它用尾巴毛能施法术,打开宅门,使弥库罗斯亲见了富人的贪婪烦恼以及淫佚情形,终于改变了他的意见。
西蒙(sim?n)是弥库罗斯邻居的一个富人,本来也是很穷,是弥库罗斯同行的皮匠,而且还偷过他的一个瓦钵,但得到遗产,就变成富翁了。
弥库罗斯喂,你这顶可恶的公鸡,宙斯要掐死你,这样地妒忌并且尖声怪叫。我是刚发了财,在做着最甜美的梦,享那异乎寻常的福,你却用了刺耳的叫声把我吵醒了。便是在夜里,你也不许我暂时逃避比你更是可恶的贫穷么?而且现在从四周都是很寂静,以及寒气还没有把我冻僵了,像每天清早那样,——那是确实无假地告诉我白天将要到来了,——这还不是半夜里么?这家伙可是不睡觉,好像是在看守着金羊毛似的,从黄昏时分一直叫起。但是也不要高兴吧!我就会返报你,可以放心吧,等到天一亮了,用了棍子揍死你。现在在黑暗中,你会蹦跳要使我得多费手脚的。
公鸡主公弥库罗斯,这原是为的照顾你,我想竭力将黑夜缩短,你可以早点起来,完成你大部分的工作。假如你在太阳出来以前早做完一只鞋子,岂不是于获得你的口粮更走近一步了么?但是你若是觉得还是睡觉好,那么我可以给你守住沉默,像鱼似的一样哑。可是你得注意,不要梦里发了财,醒过来的时候却要挨饿。
弥库罗斯啊,消灾的宙斯,和辟恶的赫剌克勒斯呀!这是什么恶事的预兆呢?一只公鸡说起人话来了!
公鸡那么你以为我同你一样地说话,是一种灾祥么?
弥库罗斯为什么不是灾祥呢?啊,诸位神明呵,给我们捍卫这个灾祸吧!
公鸡弥库罗斯,你似乎是完全没有学问,连荷马的诗篇还没有读过,因为在那里边说,阿吉琉斯的坐骑克珊托斯早就与嘶声告别了,在战斗中间立定了说起话来,却是整节地诵诗,不像我刚才所说的没有韵律。它还说起预言来,预告将来的事情,可是这并不算是什么异常的事,听见它的人也并不像你这样高呼辟邪的神明,以为听见了什么凶事似的。而且你又将怎么办呢,假如那阿尔戈船的龙骨像从前所说的说起话来,或者多多涅地方的橡树用它自己的声音,宣布神示,又或者你看见牛皮爬行,牛肉在肉串上烧得半熟却吼叫了起来呢?况且我是赫耳墨斯的一个身边人,他乃是在众神中间,最是多话也最会说的一个,而且我又是和你们一同起居的,这样看来可以知道我学会人们的声音不是很困难的吧。但是你若是答应我不告诉别人的话,我将毫不隐瞒地告诉你真实的理由,为什么我会用你们同样的言语,并且这样能够说话。
弥库罗斯可是,这不是还在做梦么,一只鸡这样地对我说话?好朋友,凭了赫耳墨斯,请你告诉我,你所以会说人话以及别的理由。至于叫我守秘密,不要告诉别人,那个你就不必担心,因为假如我告诉人说这是从公鸡听来的,有谁会相信我呢?
公鸡那么你且听着吧,这事我很知道,你一定以为极端离奇的,弥库罗斯。因为这个出现在你面前的公鸡,在不久以前是一个人。
弥库罗斯我以前也曾经听到过关于你们的这样的故事。据说阿勒克特律翁是一个青年,同阿瑞斯做了朋友,和那神一同喝酒,一同歌唱,也一同搞那恋爱的事。无论什么时候,在阿瑞斯到阿佛洛狄忒那里去秘会,也带了阿勒克特律翁一同前去。因为他特别怕赫利俄斯,恐防他会看见他们,去通知赫淮斯托斯,所以他总叫阿勒克特律翁留下在房门外边,赫利俄斯起来的时候好警告他。随后有一天,据说阿勒克特律翁睡着了,无意中放弃了看守的责任,赫利俄斯偷偷来到阿瑞斯和阿佛洛狄忒的上边,他们相信阿勒克特律翁会来通知,假如有人走近前来,所以好好地休息着。这样地赫淮斯托斯从赫利俄斯得知了消息,于是他便用了好久以前就给他们准备好的罗网,将他们包围着捉住了。后来阿瑞斯就是那个样子放免了,他对阿勒克特律翁很是生气,就把他变成这鸟,连他的武装一起在内,所以它头上仍有那盔上的装饰。为了这个缘故,据说你们公鸡还是想对阿瑞斯辩解,虽然已是没有用处,在你们看见太阳将要出来的时候,便预先大叫,报告他的升起。
公鸡弥库罗斯,这是他们所说的,可是我的却是另外一回事,这还是最近的事,我才变成一只公鸡的。
弥库罗斯怎么回事?这是我所顶想要知道的。
公鸡你曾经听见一个人,叫做皮塔戈剌斯,萨摩斯人,谟涅萨耳科斯的儿子的么?
弥库罗斯你说的是那名人么,那个流氓,他规定条例,禁人吃肉,禁吃蚕豆,那在我是顶好吃的东西,不准上食桌来,还劝告人五年不要讲话的么?
公鸡并且在转生为皮塔戈剌斯之前,他还是欧福耳玻斯,这事你也知道么?
弥库罗斯人家说他是个术士,专弄玄虚的人,公鸡君。
公鸡即我便是那个皮塔戈剌斯,好朋友,所以不要骂我,特别是在你还没有弄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的时候。
弥库罗斯这真是愈加怪异的事情了,一只哲学家的公鸡嘛!可是告诉我,漠涅萨耳科斯的儿子,怎么样地从一个人变成一只公鸡,又是怎么样地把萨摩斯的籍贯改作塔那格剌的?这可是有点不大像,也不大容易相信,因为据我看来,你有两件事很不像是皮塔戈剌斯的。
公鸡那些是什么呢?
弥库罗斯其一你是很多话而且声音很大,他却劝人家五个整年不说话,据我所知道。那第二件更是违法了,我昨天回来,你是知道的,因为没有东西撒给你,只有一把豆子,你却毫不踌躇地都捡去吃了。所以这一定是你说了诳,乃是别一个人,否则你是皮塔戈剌斯,却违反规矩,吃了蚕豆犯下不敬的罪,犹如吃了你父亲的头了。
公鸡弥库罗斯,这是你不明白各自有它的理由,适合于各种生活的规则。以前我不吃豆,因为那时是讲哲学,现在却是吃了,则因为那是鸟类应该吃的东西,不是什么禁品。但是若是你喜欢听,我将告诉你怎么样地我从皮塔戈剌斯变成现在的样子,从前经过什么生活,以及每次转变所得到的好处。
弥库罗斯说给我听吧,这将使我非常喜欢。假如有人叫我选取其一,还是情愿听你讲这样一个故事,或是再做我刚才所见的那个幸福的梦,我不知道选取哪个呢,因为据我想来你所说的是近于最愉快的景象,我把这两者同样地看重,你和我的那最有价值的梦。
公鸡那么你还有想念那梦么?计算看见的是什么,怀抱着无聊的幻景,在你的记忆中追逐着空虚的和那诗词上所谓飘忽的幸福么?
弥库罗斯公鸡呵,你当很知道,我决不会忘记那个景象。这梦留下那许多蜜在我的眼睛里,所以在梦醒之后我还不大容易张开我的眼皮,因为它还要拉下去再睡觉。我所看见的使得我感觉,像是一枝鸡毛在耳朵里搅得痒痒的那种愉快。
公鸡赫剌克勒斯呵,照你说来,那梦真是了不得呀。他们说,它是有翅膀的,能够在睡眠的界限里飞翔,这回却是跳过了坑堑,在开着的眼睛里停留着,像是蜜样的东西,居然现了形状了。我倒很喜欢听说它是什么样子的,因为你是这样溺爱着它。
弥库罗斯我愿意告诉你,因为想起它来与讲说它都是很甜美的。但是你,皮塔戈剌斯,什么时候给我讲你转变的故事呢?
公鸡弥库罗斯,等你停止了做梦,并且从眼皮上擦掉了那蜜的时候。现在先来讲你的吧,那么我可以知道,这是从象牙的门呢还是牛角的门,那梦飞到你这里来的。
弥库罗斯皮塔戈剌斯,它不是从这两个来的。
公鸡可是荷马只说这两个嘛。
弥库罗斯去他的吧!胡说的诗人不知道什么梦的。或者贫穷的梦从这些门里出来,像他所常见的梦似的,可是他也不能看得很清楚,因为他是瞎眼的!但是我的宝贝梦却是从金子的门来的,本身就是金子,而且都用黄金装饰的,还带来许多金块。
公鸡尊贵的弥达斯,别再讲金子的话了。的确你那梦是从他的祈愿里出来的,在我看来,你该是睡在整个金山里边吧。
弥库罗斯皮塔戈剌斯,我看见许多许多的金子,你不能想象这是多么美丽,它发出怎么样闪光!品达洛斯是怎么说的,在他赞美它的时候?提我一下子,假如你知道。这是说水是最好,随后就赞扬金子,那是该当的,在他所有诗篇里最美丽的一篇的起头地方。
公鸡这是你所寻找的地方么?
“水是最好,但是金子像火,
在夜中燃烧着,超过那傲人的财富。”
弥库罗斯凭了宙斯,正是这个。品达洛斯称赞金子,好像他看见了我的梦。但是,顶聪明的公鸡,你且听着,就可以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昨天没有在家里吃饭,你是知道的,因为那富翁欧克剌忒斯在市场上遇见了我,他叫我洗澡后到时候去吃晚饭。
公鸡我很知道,我整天的挨饿,到得晚上很迟你才回来,很有点醉了,给我那五颗豆子,这算不得很好的一顿饭,给那公鸡从前是一个竞技的选手,并且在俄林庇亚比赛上不是没有名声的。
弥库罗斯我从宴会回来的时候,把豆子丢给了你,随即去睡觉了,如荷马所说的那样——
“在神酒芬芳的夜里出现了一个真的神圣的梦。”
公鸡弥库罗斯,请你首先讲给我听,在欧克剌忒斯那里的情形,宴会是怎么样,以及宴会后的一切事情。你不妨就此再宴会一番,这也就是做一回赴宴的梦,可以在记忆中吃过的东西反刍一下子。
弥库罗斯我想讲这些会使你生厌,但现在既是你愿意,我就讲吧。皮塔戈剌斯,我以前在我一生一直没有同富人吃过饭,这回却值好运气碰见了欧克剌忒斯,我照例对他客气地招呼了之后,就想走开,以免我穿了破旧衣服和他一同走着,要使得丢脸。但是他说道:
“弥库罗斯,今天是我给女儿做生日,要请许多我的朋友来,但是听说有一个人生了病,所以不能来同我们宴会了。你可以去洗了澡就来,算是替了他,若是我所请的那人不是说他自己能来,因为现在他的来不来还没有确定。”
我听了这话,行了一个礼,就走开了,一面对所有的神祈愿,请求打发寒热,肋膜炎和脚气病到病人那里去,我是被请了去做他的替身,替他吃饭和当代表的。我觉得到浴场去的时间是非常之长,老是看那日晷的影子的长短,什么是适当的时候该去洗澡了。
末了适当的时间终于到来,我就赶快地洗刮干净,装饰得很整齐的走了去,因为我把外套翻转来穿了,将衣服的比较清洁的一面来现在外边。
我在门口遇见了许多人,在那里边也有那个人,用四个人抬着,那就是我来替他吃饭的,说是病了,样子显然是不大好。总之他是呻吟,咳嗽着,又咯着痰,声音在喉咙深处,很是讨厌的样子,脸色全然青白,也有些胖肿,大约有六十岁的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