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章《路吉阿诺斯对话集》(8) - 民国大师周作人译文全集 - 周作人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四百一十七章《路吉阿诺斯对话集》(8)

第四百一十七章《路吉阿诺斯对话集》(8)  第八篇宙斯被盘问

《宙斯被盘问》(zeuselegkhomenos)就只是一个名称,系记述犬儒学者往见宙斯,问询关于定命和神意的矛盾问题,因为万事都由前定,故归结到没有神的自由意志,即是失了神的存在意义了。这与《伊卡洛墨尼波斯》(icaromenippos)的用意相近,但在那篇里讲怎样飞上天去,情形颇是详细,而于此则是略过去了,便直从和宙斯对谈说起。另外有一篇《宙斯唱悲剧》(zeustrag?idos),直译该是“在演悲剧”,说他听两个哲学家,一个犬儒派,一个斯多噶派,在辩论神的有无,斯多噶派是主张有神的,结果终于失败了。也是同一题材的,但要写得详细一点,可是没有这篇的那样尖锐。

上场人物

宙斯(zeus)希腊神话中最大的神,居于天上,管理宇宙间万事,唯又有运命女神三人,赋予定命,与神之全能似有矛盾。

库尼斯科斯(kyniskos)犬儒派学者,见于第六篇《过渡》中,详人物说明。此篇就上述矛盾,发为诘难,立意本是寻常,而笔锋尖锐,肆意嘲讽,卒使大神嗫嚅而退,虽系小品实为代表作品之一。

库尼斯科斯宙斯,但是我却并不想那么来麻烦你,向你请求什么财富,或是金子,或是王位,许多人所想要的,你却是很不容易给他们,总之我常看见你不去理他们的祷告。我只想请求你答应我的一个心愿,这却是很容易的。

宙斯库尼斯科斯,这是什么呢?你可以不会失望,特别如你所说,你的请求是很合理的。

库尼斯科斯请你回答我一句问话,这是并不难的。

宙斯你的请求的确很小,而且容易满足。那么你就随意地问吧。

库尼斯科斯宙斯,我想问的就是这个。你当然读过荷马与赫西俄多斯的诗,那么请告诉我,他们所唱的关于定数和运命的话都是真的么?说她们在我们各人生下来的时候所纺的线都是不可逃避的么?

宙斯这是的确真实的。那里没有一点事情是不归运命所管辖的,但是凡有一切都通过她们的纺锤,所有事件都从头从这里纺出,却不能有别种经过。

库尼斯科斯那么荷马在他诗的别的地方,又说道:

“怕你在运命所定的日子以前

〔来到了〕冥王的家里,”

这些的话,我们可以断定他是在胡说的了。

宙斯当然是的,因为没有事情能够脱离运命的规则,也决不能在那所纺的线之外的。至于那诗人们,只有他们在受着文艺女神的灵感时所唱是真实的,但是女神们离开了他们的时候,他们自己造作,那就要错误,而且与以前所说的相矛盾了。这也是可以原谅的,因为他们只是凡人,所以不知道真理,在以前和他在一起,使他能歌唱的神力,离开了他们的那时。

库尼斯科斯这就是这样吧。但是请你回答我这个问题。那里是有三个运命女神,克罗托,拉克塞西斯,我想,还有阿特洛波斯么?

宙斯正是如此。

库尼斯科斯还有那定数和那运命呢,她们老是被人们所说起。这是什么,她们是谁有力量?她们是与运命一样的,还是更胜过她们呢?我常听见人家说,再也没有比运命与定数更有力量的了。

宙斯库尼斯科斯,你是并不许可知道一切事情的。但是你为什么问我关于运命的事情的呢?

库尼斯科斯宙斯,请你先告诉别一件事情。是不是你们诸神也归她们管辖,你也必须拴在她们的丝线上么?

宙斯库尼斯科斯,这是当然的。但是你为什么笑的呢?

库尼斯科斯我适值想起荷马的诗的那地方来了,那里他叙述你在诸神集会里说话,其时你对他们恐吓说,你将用一条金的索子把世界挂起来。你说,你将把这索子从天上垂下去,那时一切众神假如他们愿意,可以都挂在上面,用力往下拉,可是拉你不动,而你却随时随意地可以很容易地把他们,

“那大地和那大海都拉了上来。”

在那时候,我觉得你的力量是可惊的!读到那里不觉打了个寒噤,可是我现在看见在事实上,你自己和你的索子以及恐吓都是用一根细线挂着的,有如你所说。实在是,我想还是克罗托有这夸口的权利,因为这是她在纺竿上半空中挂着你这人,正如渔夫在钓竿上挂着一条小鱼儿。

宙斯我不懂得你这些问题的主意是在什么地方。

库尼斯科斯这个,宙斯,我凭了运命之神和定数请求你,不要听了发急或是生气,那时我大胆地说出真话来。假如这是如此,一切由运命管理,没有人能够改变一点她们所规定的事情,那么我们人类为了什么还要祀神,贡献百牛的牺牲,祈求从你们得到什么幸福呢?我是实在看不出从这些用意里能够得着什么好处,假如我们不能因了这样祈祷会驱除祸事,或是获得什么好事,算是神们的赐予。

宙斯我知道你的这些巧妙的问题是从哪里来的,这都是那该死的学者,他们说我们对于人类没有什么照顾,总之他们像你那样地发出不敬的疑问,劝阻人家去祭祀和祈祷,以为这些是空虚的,因为他们说,我们不但是全不顾虑你们那边所进行的一切,也没有力量管那地上的事情。但是他们这样地说下去,是会要懊悔的。

库尼斯科斯我凭了克罗托的纺竿起誓,宙斯,他们并没有主使我来问你这个,但是我们的谈话不晓得为什么走到那里去了,说祭祀是多余的事。但是我再简短问你一句话,我以为可以。请你不要迟疑,可是这回要请注意回答,免得再出毛病。

宙斯你问吧,若是你有闲工夫来这样地胡说。

库尼斯科斯你说一切的事情是从运命出来的么?

宙斯是我说的。

库尼斯科斯那么你也不能改变它,将它重纺过么?

宙斯这不可能。

库尼斯科斯你要不要从这里引出结论来,还是就是不说这也就明白了呢?

宙斯自然是明白了。但是那些祭祀的人本来不是为了利益才祭祀,好像是做什么交易似的,似乎是从我们来买祝福,他们却只是来对于比他优胜的人表示敬意罢了。

库尼斯科斯这也就够了,若是你自己说,祭祀并不是为有用的缘故,这是出于人们的敬礼优胜者的一种好意。假如现在有一个所谓学者在这里的话,他就将问你,你说神们是优胜者,实在他们却与人类同是奴隶,属于同一个主妇即是运命的女神。因为他们的永生没有能够使得他们更好,而且因此更坏了,因为人总至少有死来解放他,你们却是这样地要延至无限期,那奴隶的期间也给长线拴住是永久的了。

宙斯但是,库尼斯科斯,这无限与永久在我们却是幸福,我们都一切很好地生活着哩。

库尼斯科斯宙斯,这并不全都是如此的。你们的情形也种种不同,而且有许多的纠纷在里边。你是幸福的,因为你是王,能够拉起那地与海来,一件件地像是用汲水的绳索一样。可是赫淮斯托斯是个瘸子,行业是做铁匠的,还有那普洛墨透斯,有一个时候还钉在十字架上。我更无须提起你的父亲来,他还锁在塔耳塔洛斯里呢。他们说,你们也搞恋爱,也会受伤,并且有时候在凡人家里做奴隶,有如你的兄弟在拉俄墨冬的家,阿波隆在阿德墨托斯的家里那样。这在我看来似乎不大幸福了,你们中间有些人或者是机会好运命好,但其他的就并不是。让我再来说,你们有的也同我们一样被海贼所绑走,或为盗庙的人所劫掠,在一会儿之间从极富变了极贫,有许多还被烊化了,因为本身是用金银做成的,但是这些也是运命所注定的吧。

宙斯库尼斯科斯,你看,你的说话渐渐地不敬起来了。你或者有一天总会要后悔的。

库尼斯科斯宙斯,且别恐吓吧,因为你知道我不会受到什么,运命在你之前给我安排定了的。我看就是那些我所提及的盗庙的贼也都没有办呢,多数都逃过了你。这我猜想假如不是定数如此,他们是该抓得住的。

宙斯我不是说你就是那些人里的一个,他们讨论要打倒神意的么?

库尼斯科斯宙斯,你很怕那些人,我不知道为的是什么缘故。总之,你怀疑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由于他们的主使。我是想要问你,——因为除了你还有谁,我可以去学习得真理的呢?这你的神意是什么呢?一位运命女神,还是在她们之上的一位神灵,连她们也被管辖在内的?

宙斯我已经告诉过你,你是不该知道这一切的。你当初说只要问我一件事,可是后来老是和我缠夹不清地说,我知道你这番谈话的主意,是要表明我们对于人间的事情是一点没有什么照顾的。

库尼斯科斯这不关我的事,是你刚才说过,这是运命安排一切的事情。可是或者现在后悔了,收回你说过的话,要来争取这监督权,把那定数推在一边了么?

宙斯并不是的,但是运命经过了我们去完成那些罢了。

库尼斯科斯我懂得了,你说你们乃是运命的扮下手的和仆人吧。但是即使如此,那些神意也是她们的,你们只像是她们的家仆和工具就是了。

宙斯你怎么说?

库尼斯科斯我想,那么你们好像是木匠的斧头和钻子,这帮助他做些工作,可是没有人会说它们是工人,或说那只船是斧头和钻子所造,却总说是那造船匠。同样地是那定数做成这造船的工作,你们至多乃是运命的斧头和钻子而已,因此我想人们应当向定数祭祀,向她求福,用不着对于你们来行道啦祭祀啦表示敬礼。但是不然,即使他们去敬礼定数,这也是没有用处的,因为据我看来,没有人能够,就是运命自己要想来改变或是倒转她们以前给每人所注定的事,也是不可能的。阿特洛波斯总要不肯答应,若是有人要来把纺竿倒转,解散克罗托的工作的话。

宙斯库尼斯科斯,你竟以为运命还不值得为人们所敬礼么?你真是像要想打倒一切了。至于我们,即使没有别的理由,但是我们预言,告诉一切运命所定的事,这就尽足够被人敬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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