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空大鼓》(22)
第三百六十九章《空大鼓》(22) 颠狗病
[西班牙]伊巴涅支
村庄的邻人从各处聚集,都往“锅炉”(caldera案即巴斯加耳的浑名)的小屋里去,进去的时候很恭顺的,混杂着感动和恐惧。
孩子怎么样?他好一点了么?……巴斯加耳叔父在他的妻和女眷以及远亲——都是为了这件祸患而聚集的——的中间,看着近地全区的人都来探问他儿子的起居,感到一种阴郁的满足。是了,他好了一点了。他有两天没有发那扰得全家不安的那件“东西”了。锅炉的朴讷的乡下的朋友,以及那些女人,他们表现感情总是高声的,走到住房门口小心的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锅炉的独子在那里,有时候躺在床上,依了他母亲的话,伊以为病是总离不开热水瓶和蛰伏在被褥里这两件事的;有时候他坐起来,两手托着下颚,固执的望着房内的最远的角落。他的父亲皱着他蓬松的白眉毛,独自走着,或者因为习惯的力,去一看左近的田地,但也并不想弯身下去,拔那渐渐的生长在陇上的野草了。现在是这个田地,在他更为重要,——这田地,在他里面他留下他自己身体的汗与肢体的力的!……他的儿子是他所有的一切,——晚婚的果实;——他是一个强壮的少年,勤勉沉默同他父亲一样;一个土地的战士,用不着命令或威吓,去尽他的义务;预备在半夜里醒过来,倘若轮到他去浇地,在星光底下给田去喝水,听了最早的雄鸡的报晓,立即从他的厨房里硬板凳的床上跳起,掀开盖被,穿上他的青麻的草鞋。
巴斯加耳叔父不曾笑过。他是一个腊丁式的父亲,家庭里的可怕的主人,他从工作回来的时候,独自吃饭,他的妻立着侍候,带一副顺从的神色。但是在这全能的主人的庄重严厉的面具后边,隐藏着一个无限的感服他儿子的心;他是他自己的最好的一件工作了。他怎样迅速的装一辆大车呵!他怎样的流汗,当他用了劲前后运锄的时候,这几乎要将他从腰间折断了!谁能像他这样的骑马,只消用草鞋的大拇指在马的后腿上一抵,便很优雅的在马背上了?……他不喝酒,也不夹着去打架,也不怕作工。他好运气,在征兵抽签的时节,抽到一个高的号数(案即是免于兵役),等圣约翰祭日一到,便要从邻近的田庄上娶来一个女儿,——伊到公婆家里的时候,还带着几块的田地。幸福,家族传统的名誉而且平安的接续,又是一个锅炉,他将在巴斯加耳叔父老了的时候,接下去种他祖先所耕熟的地,而且一群小锅炉(calderitas),逐年的数目增加,将围绕着驾在犁前的老马游嬉,畏敬似的看着他们的祖父,他正坐在门口太阳底下,他的眼睛因为年老是水汪汪的了,他的言语也简少了。
基督啊!人的幻想怎样的破灭呵!……一天是礼拜六,小巴斯加耳从他爱人家里回来,在村庄的一条小路上,大约半夜光景,有一只狗咬了他一口;一只落拓的不作声的狗,从一个水闸后面跳了出来,他正蹲下去拾一块石头打他,那狗就咬在他肩上。他的母亲在他去访问爱人的夜间,照例是等着他的,现在一见这狗的牙齿的青黑的半圈和红点,即时叫唤起来,便在房内忙着预备罨药和饮料。
少年却笑他母亲的恐慌。“安静罢,母亲,请安静罢!”狗咬过他,这也不是初次了。他的身上还显出许多咬伤的痕迹,都是他幼年时代在村庄各处去用石头打狗的时候被咬的。老锅炉从床里和他说话,并不表示出什么感动。明天他应当到兽医那里,叫他用一块烧红的铁将肉烧灼了。他这样吩咐,关于这件事更没有什么话说了。少年受这手术,一点都不畏缩,不愧是一个伐伦契亚村庄的善良勇敢的青年。他一总休息了四天,就在这期间,他的喜欢工作的脾气使他加添新的受苦,他却兀自用了痛楚的手帮助父亲做事。每礼拜六他到爱人家里去时,伊常常问起他的健康。“那咬伤怎么样了?”他在姑娘的眼前只是高兴的耸一耸肩膀,不说什么,他们两人便坐下在厨房的一个角落里,总是默默的互相看着,或者谈未来家庭里的衣服和床铺,但是不敢彼此接近;他们在那里挺直端正的坐着,他们的身体中间留着一点空隙,“仅够容得一把镰刀过去,”正如姑娘的父亲笑嘻嘻的所说。
一个多月过去了。只有锅炉的妻一个人没有忘记这件事。伊到处用了忧愁的眼光看着儿子。唉,女皇呵!这村庄似乎早已被神和他的圣母所弃舍了。在那边登布拉忒的小屋里,一个小孩因为被颠狗咬了一口,正在受那地狱的苦。全村庄的人都惊惶着跑去看一看那可怜的东西;这个景象,伊却不敢注视,因为伊正想着自己的儿子。倘若伊的小巴斯加耳,高大而且强壮像塔一样的,也要过着同那不幸的小儿的运命,那是怎么好呢?……
一天的清早,锅炉的儿子不能从那厨房的板凳上起来了,他的母亲扶着他走到那大的结婚床上去,这床正占了小屋的最好的房——上房——的一部分。他发热,说被咬的地方剧烈的痛;可怕的发冷贯彻他的全身,使他牙齿相打,眼睛上罩了一层黄的暗膜。村庄里的最老的医生约瑟先生骑了他的老母马来了,带着他永远的药方:一切的病都用泻剂,伤处都用浸在盐水里的绷带。他诊察病人之后,装了一个歪脸。不行!不行!这是一件更其重大的事情;这须得请教伐伦契亚的尊严的医生去,他们知道的比他更多。锅炉的妻看着伊的丈夫驾好了车子,逼着小巴斯加耳坐上去。那孩子已经不痛苦了,微笑着表示听从,说现在除了一点微疼,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他们回家来的时候,父亲似乎较为安心了。一个从都市来的医生在小巴斯加耳的痛处打了一针。他是一个很庄重的绅士,用了他的好话激励小巴斯加耳,一面专心的看着他,并且说可惜他耽搁了这么久,才到他这里来。有一个礼拜,他们两人每天到伐伦契亚去,但是一天早上,这孩子又不能动弹了。曾经使那可怜的母亲惊慌的呻吟的那个发作,又回来了,比前回更厉害。孩子的牙齿相打,他发出一声叫唤,使他的口角都满了泡沫;他的眼睛似乎涨大,变成黄色而且突出像大的蒲陶一般;他想竭力蜷缩,因为内部的剧痛而扭曲,他的母亲挽了他的颈项,吓得直叫;这时候锅炉严肃的沉默着,用了他静定的力抓住了他儿子的臂膊,挣扎着想阻止他的凶暴的抽搐。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母亲喊着说。唉,伊的儿子!伊看他在这个情形里,几乎不能认识他了。他仿佛是别一个人,似乎只有他的先前的外貌还留着,——似乎有一个地狱的怪物住在里面,正在虐杀这从伊自己的胎内出来的肉体,而且带着青黑的闪光在他的眼睛里显露出来。
以后接着是安静的昏迷,于是全村庄的女人聚集在厨房里,议论这病的少年的运命,大家咒骂那都市的医生和他的恶魔的针割。这都是他的不好,孩子现在这样的睡着了;在孩子受他的治疗以前,他已经觉得好了许多了。这个强盗!而且政府不曾惩办这些恶人!……现在没有别的救法,除了那古旧真实而且试验过的方子,——人们的经验的结果,他们都活在许多年以前,所以知道的也更多了。一个邻人去寻某道姑,伊是治狗咬蛇咬和蝎子螫的神奇的医生。又一个去引了一个瞎眼睛的老牧羊人来,他凭了嘴的力量能够治病,单用他的唾沫在痛的皮肉上画几个十字就好了。用山上野草做成的药汤和牧羊人的湿的符号,都被看作立愈的标征,在那时候又是特别相信,他们看那病人整几点钟的躺着,不动也不作声,只是惊异似的望着地下,仿佛他能够觉得身内一种奇怪东西的进行,他生长起来,逐渐的压服了他。他是发作又回来的时候,女人们疑心也就起来,于是新的药方又要研究了。少年的爱人来了,伊的大而且黑的眼睛被眼泪濡湿了,伊羞怯怯的走上前去,一直到了病人的床边。这是第一次伊敢捏他的手,在伊的肉桂色的脸色底下却因了这大胆的行为已经红晕起来了。“你觉得怎么样?”……他在平日是那样亲爱的,现在却从伊的温柔的接触退缩了,又转过眼睛去免得见伊,仿佛是自己惭愧他的景况模样。他的母亲哭了。天的女皇呵!他是非常衰弱;他将要死了。只要他们能够查出咬他的是那一只狗,割下他的舌头,拿来配成一种神效的膏药,照那些有经验的人们所说,那就好了!……
似乎神的暴怒已经爆发在全村庄里了。有几只狗咬了别的狗:现在没有人知道那些是危险,那些是不危险的。都颠了!小孩们被关在小屋里,从半开的门里,用了受惊的眼光探望广阔的田野;母亲结了密群,在远绕的小路上走,不安,颤抖着,每听到运河的水闸后的一声狗叫,便加快他们的脚步;男人们见了家狗都有戒心,用心的看着他们喘息着的流涎的嘴或他们的悲戚的眼睛;敏捷的灰狗,他们打猎的同伴,——汪汪的叫的狗子,家里的门卫,——丑陋的守犬,拴在车边跟着走路,主人不在便看守着车子,——这些狗都放在他主人的监视之下,或者冷淡的在狗圈的墙后牺牲了,一点都不显露出什么感情。
“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家家这样叫着,随到一群狗的脚声;他们号叫着,饿着,遍身都是污泥,到处奔跑不能得到休息,日夜的被追赶,眼里露出迫害的颠狂。村庄似乎颤抖了,所有人家的门都关上了,忽然密密的伸出枪来。枪声四起,从水闸与高的稻田,从小屋的窗里,于是那些漂泊者,到处都被击退与迫害,便狂奔的向着海那边冲过去,似乎为了那海波所洗的润湿而且兴奋的空气所牵引,那时驻扎在海岸阔处的缉私兵举起他们的快枪到颊边,迎着他们便是一排枪。狗又向后退,在手拿着枪迎上前来的人们中间混着逃窜,其中一两只便躺在运河的岸边了。到夜里,平原的喧闹的阴暗,常被远远的闪光与枪声所破。在暗中移动的每个形体成了弹丸的靶子;小屋四近发出的沉闷的叫声,立即有枪声来回答他。男人们怕这公共的恐怖,都回避不相会见了。
夜色一下,全村庄便没有一点火光,没有一个人在路上,好像是“死”已经占有了这阴惨的平原,在太阳底下本来是那样的绿而且微笑的。单独的一个红点,一颗光的眼泪,在这阴暗中颤抖。这是锅炉的小屋,在那里女人们蹲坐在地板上,围绕着厨房的灯,恐慌的叹息,豫料着那病人的尖锐的叫唤,——牙齿的相打,身体的凶暴的扭曲,每当他抽搐的时候,挣扎着想脱去那努力制止的臂膊。
母亲挽住了那狂乱的病人的颈子,他的样子令人看了生怕。伊几乎不认得他了;他是一个别人,有那样从眼眶里突出的眼睛,他那青黑的脸色,他那扭曲,像是被拷打的兽,伸着舌头,在那不可满足的渴的苦痛中,喷着泡沫而喘息。他用了伤心的叫声求死;他在墙上撞他的头;他想咬;但即使如此,他是伊的孩子,伊不觉得别人所经验的那恐怖。他的恐吓的嘴,在这湿着眼泪的苍白的脸的前面,退缩回去了。“母亲!母亲!”他认识伊,在清醒的一刻中,伊无须怕他;他决不至于咬伊的。但是他必须将他牙齿咬在什么东西里去发泄他的暴怒,他便咬自己的两臂,一直到血出。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母亲呻吟着,伊从他嘴唇上擦去那毒沫,随即拿手巾到自己的眼睛上去,并不怕要传染。锅炉很庄严沉重的,毫不注意于病人的恐吓的眼光,虽然他注视着他,很有攻击的意思。孩子已经失了他对于父亲的畏惧了。
但是这强壮的人,冒了他儿子的嘴的危险,将他仍旧推到床里去,每当这狂人想要逃走的时候,他仿佛非将这正在咬嚼他内部的可怕的苦痛到各处去传播不可似的。
每回发作之后,现在已经没有多大的安静的时间了。这几乎成了接续着的,于是那牺牲滚着扭曲,抓伤与咬而流血,他的脸几乎黑了,他的眼睛颤动而且黄色,看去似乎是一切的人类以外的一个怪兽。老医生已经不再问起这少年了。还有什么用呢?一切都完了。女人们绝望的哭泣。死是一定了。他们所悼叹的只是可怜的小巴斯加耳所当受的可怕的苦刑的那长的时辰,或者还是日子罢了。
锅炉在他的亲戚或朋友里边,不能寻到一个勇敢的人,能够帮助他制住病人,当他凶暴的时候。他们都抖抖的望着上房的门,好像后边躲着最大的危险一般。在路上与运河去打猎,是男人的工作。一刺刀是可以回报的;一颗弹子可以用别颗去答应;但是,唉!那一咬就要致命的喷泡沫的嘴!……那不可救的病,使人在无限的苦闷中扭曲,像是被锄头切断的一条蜥蜴!
他不复认得他的母亲了。在他清醒的最后一刻,他用了亲爱的卤莽将伊推开。伊非去不可!……让他不再见伊了!……他是怕伤害伊!这可怜的女人的朋友将伊拉出房去,强迫伊不动的坐着,像伊的儿子一样,在厨房的一个角落里。锅炉用了他垂死的意志的至上的努力,将苦闷着的少年拴在床上。他的翘着的眉毛颤抖了;眼泪使他眼睛瞬动,当他打紧绳索的粗结,将少年缚在先前生他的这张床上的时候。他觉得仿佛是正在给他儿子预备下葬,他开始掘他的坟了。那病人在他父亲的强壮的臂膊底下凶猛的拗扭,父亲须得努力的一压,才能制住他就缚,那绳便切到他的皮肉里去。……活了这许多年,只落得看着自己末后来尽这样的一个义务!将生命给了他,只落得被这许多无用的苦痛所惊吓,祷告他及早的死灭!……天上的善的神呵!为什么不立刻结果了这可怜的孩子,因为他的死现在是已经无可免了?……
他关上病房的门,逃避那使人头发直竖的迫害的叫声:但是狂人的喘息在小屋的寂静中继续的响,夹着母亲的哀号和围着刚才点上的灯坐着的女人们的哭声。
锅炉在地板上顿脚。叫那些女人们住了!但是第一次他看出没有人依从他,他于是出了小屋,逃避这哀悲的合奏。
夜降下来了。他的眼光漂泊着向淡黄的一条带,在地平线可以看见,表示白天的逃走。在他头上,闪着许多星。从几乎不能望见的别人家里,发出马的叫声,狗吠和鸡的咕咕的叫,——将去休息以前的动物生活的最后的记号。这古朴的人感到在自然中的一种空虚的印象,这自然对于他的所造物是无知觉而且盲目的。他现在所受的苦,对于那从上边看着他的光明的点点,有什么关系呢?……一切的所造物是平等的:那些在睡觉以前扰乱黄昏的沉默的牲畜,和那捆了躺着在最恶的苦闷中的扭曲着的像他一样的少年。他的一生中含着多少的幻想呵!……只要一口,被大家所踢的一只落托的畜生便能结果他们一切。而且没有救药,在天上或是地下!……
病人的远远的叫声又从上房开着的窗门来到他的耳朵里。他做父亲的时候的早年的柔情,从他灵魂的底里涌上来了。他记起以前的几夜,那时他通夜不睡,在那房里走来走去,手里抱着小孩,他因了小儿病的苦痛正在啼哭。现在他也躺着叫喊,但是没有希望,在先时而至的地狱的苦闷中,而且终于是……死。
他的脸色渐渐的惊惶了,他擎起两手到额上,仿佛是想驱逐一个困难的思想。于是他似乎细细的思量。……为什么不呢?……
“完结他的苦痛……完结他的苦痛!”
他回到小屋里去,随即出来拿着他的一枝旧的双管枪,他赶紧走向病房的小窗,仿佛怕失却他的决心;他将枪塞入窗口。
他又听见那使人苦痛的喘息,牙齿的相打,可怕的叫声,现在很近,似乎他是站在病人的床边。他的习于暗黑的眼睛看见那在阴暗的屋里的尽头的床,和躺在床上扭着的身体,——脸的微白的一块,忽见忽不见,随着病人的拼命的拗扭而变动。
父亲觉得他自己的手的颤抖和脉的激动,也出惊了;他,村庄之子,平常除了打猎没有别的娱乐,几乎不必描准也能打下鸟雀来的,现在却是这样了么!
可怜的母亲的号哭使他又记起多年以前的别的呻吟,——二十二年以前——那时伊正生产伊的独子在这同一的床上。
到了这样的一个结局!……他的眼睛,向天望着,看见一片黑的天空,非常之黑,没有一颗星可见,而且为他的眼泪所隐蔽。……
“主阿!完结他的苦痛!完结他的苦痛!”
他反覆说着这几个字,将枪抵住肩头,用一个颤抖的手指去寻枪机。……訇!訇!
伊巴涅支(vicenteblascoiba?ez)是西班牙现代的文人,现年五十余岁,关于他的生活,沈雁冰君有一篇评传,登在今年《小说月报》上,这里不重说了。
伊巴涅支最著名的著作是《启示录里的四骑手》,关于欧战的一部长篇小说。现在这篇原文在他小说集《月女》(lunabenamor)里边,据戈耳特堡(isaacgoldberg)博士英译本译出。这是他描写故乡伐伦契亚生活的作品之一。美国福特(j.d.m.ford)教授在《西班牙文学的主流》里批评这些作品说,“没有一点愉快的事物来减轻这些图画上悬着的阴暗;他是这样的一个画家,专将阴影和悲苦的景色移到画布上,不取那些含有光明与喜悦的。但他是一个有确实的技艺的艺术家,虽然他的材料和色彩的选择还只能显出一个凄厉的印象。”我们读这一篇也可以看出这特质,只是他虽然“过于喜欢左拉(zola)的技工”,但他又是社会的宣传家,因此他的著作于自然派的气息以外很有理想派的倾向了。
一九二一年九月五日,在北京西山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