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匈奴奇士录》（14）

第六十七章《匈奴奇士录》（14）  勃阑迦闭户坐室中，备服饰将赴迷藏之会。而数日中罗马事已大变。当转轮时，人情喜动，嚣迫胁，竞得胜势，道上呼噪之声，直达室奥，而邻室亦然。盖美吉理妮方开大酺，宴其友也。既而街前呼声益厉，如野兽千万，聚迦勒里邸前而嗥哮者。勃阑迦方对炉立，忽见雕凤上飞，侯爵夫人骤现，面火而立，曰，“君速灭火，容吾入室，吾药已尽矣。君不闻邸外暴徒攻吾门耶？卫士不能御，反与之合，祸不远矣。君急去火，俾吾客假道，自君后门出河干，可无恙也。”勃阑迦从其请，待客过尽，复阖之，急随之循河干小径，复出道上，随赁车趣法皇宫。及门，阍者拒曰，“法皇今日不受谒也。”勃阑迦愕然。不图一日之事，反覆至此，乃彷徨路歧，几失归宿。因反车，询其御者曰，“汝知洵诺尔斯加尔堪那多居址乎？”御者曰，“靴工斯加尔堪那多，平民领袖耶？知之知之，彼居大剧场街。特夫人就之求履，不宜称以洵诺尔也。”勃阑迦曰，“何也？”御者曰，“以彼索值将高，较称以息契禅者，且逾半耳。”言已，遂策马向剧场左近。既至，有男子出迎，体短小而状极灵捷，见客便曰，“吁，毋多言，吾悉知之。吾息契禅斯加尔堪那多也。息契禅妮请挽吾臂。亚陀良寄寓层楼之上。梯至峻削。彼虽他出，而画室则启而相待也。”勃阑迦听已，心始宁。意靴工当未知此来何事，第疑画师之友，偶尔过访，或客来求画者耳。盖画师每外出，主人居守，常为之售画，而画师或亦为卖履。勃阑迦遂扶靴工臂，从之登峻梯，入屋山下小室中。摩那塞即作画于此，兼为卧室。是中明洁如蜡，疏爽通风。前有大窗作穹形，令天光直入。而窗外山色，亦迎眸而至，甚畅人意。勃阑迦凭槛远眺，默赏物色之美，思若有人能卜居名山，日睹此景，夫则画家，笔补造化，互相敬爱，悠然与对，其幸福为何如。此间景物，不异画图，洵非城市嚣尘所能及也。靴工时欣然曰，“吁，君来，吾当示君小象。”遂引客就架前，上庋一画，有幕为覆。徐去其幕，图乃赫然而现。勃阑迦视之，则己象也，因大喜。华年玉貌，本属非凡，又经意匠经营，益复媺妙。顾勃阑迦所赏，初非画图，特念彼人竟已绘之，辄不禁大喜耳。主人笑曰，“此图值三千三百三十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斯古提，不能减一琐尔陀。”随以指按唇曰，“吁，毋多言，吾悉知之。此皆当也。”勃阑迦乃悟己方入门，主人一见识之，良由于此。靴工又曰，“画师他出，顾苟相需者，终当应时而至。日月星辰，有时或坠，而彼决不误。君毋多言，吾何所言，则已言之矣。洵诺黎那可归，毋自苦。市中扰乱，君毋惧为。”言已，引客下楼，又曰，“君可携革履一两俱。俾御者见之，似专为求履来者。此履至良，便于山行，可信赖之。君第持之归，有时当得其用。”勃阑迦曰，“然君何能知此履适我耶？”靴工曰，“息契禅妮，君不忆安行寺中圣迹乎？若彼画师见古剧场沙上天人足迹，有不收入画本者耶？仅以此本，即能令斯加尔堪那多氏制一两蛮靴矣，故与君正适。”勃阑迦色大赪，力掩之曰，“然吾乃无以相偿。往者购物，从仆赋其值，今不与偕来，且亦未携钱囊也。”靴工曰，“无害，吾知之，吾当记之帐簿耳。来，君可携此囊去。一至大道，即遣御者而徒步返舍，勿乘车也。君毋惧，第挟履而行。使君有仆随侍，当为路人所窘。然今兹独行，自携革履，则不为害。比抵家，万事当了。今言足矣，吾悉知之，君他日偿我可耳。”言已导客出，扶之登车，且作礼请更赐顾，故令御者闻之。勃阑迦如其言，安然而返，一切如故，了无毁坏。前此之乱，仅力攻侯爵夫人居宅，而己室独安。潜思其故，仅能约略得之。心神既宁，遂试其履，则翕然正合，乃知斯加尔堪那多为人，非徒政治名人平民领袖而已，即其制靴，技亦极善，盖有道者也。

时乱事已定，虽尚远闻声息，而宅中则寂然。勃阑迦出门时，侍者亦各窜避，不知所如。园门洞开，亦无闭者。勃阑迦度窗见其状，急下楼思自阖之，而暗中陡见人影，大惊而呼。其人乃言曰，“爵夫人勿惊。”其声镇定，闻之极稔，入耳立辨其人，摩那塞也。前立致辞曰，“吾不能由正门入，故顷自园门来耳。”勃阑迦曰，“吾方索君，君胡乃及时而至？”摩那塞曰，“吾此来无他，特与君诀耳。吾将归故乡脱阑锡尔跋。以乡人方在难中，义必往助。若长此欢乐，吾不能俱。第祸患一至，则难复滞。比来大祸将兴，侵及此谷，吾遄往矣。”勃阑迦曰，“岂时节已至，君乃不惮杀人耶？”摩那塞曰，“否。吾责在媾和，非益乱也。”勃阑迦以手抚膝，已而拱诸胸，乞摩那塞携之返。摩那塞颜色骤赤，胸臆偾动，举手加额，汗出如渖，呐曰，“否否……吾不能与君偕行。”勃阑迦震曰，“何也？”摩那塞曰，“吾第常人耳，能永为君卫，距天下万物，而独不能自距。吾实爱君，倘随我行，安能助君守其前约？吾非神非圣，特凡人而已。”勃阑迦不语，坐椅中，以手掩面。摩那塞力自镇静曰，“爵夫人，幸更听之。吾前谓今日访君，特来诀别。至第二事，则愿导君去此。罗马不可更居矣，君宜今夕即行。第城门皆有守者，去已非易。吾必为君求一女伴，然后可行。今已得之。凡城中避难行人，自剧场门一角出者，旅券皆司之斯加尔堪那多氏。吾因知中有曷克斯伯爵夫人，将于今夕南去。故已为君求得一券，幸自摒挡，偕至门次待车。夫人为君良友，当不见拒。君能从吾策耶？”勃阑迦曰，“然。吾谨谢君。”摩那塞曰，“不数时，当见君南征而吾北向。吾二人间，有意太利全国为之障，不亦善耶？”勃阑迦默然，惟出其手，与摩那塞为礼，意示然可。

越一时，摩那塞已偕勃阑迦立城门檐次，待伯爵夫人车。未几闻轮声渐近，止路镫之下。勃阑迦见御者服色，即识车中人矣。乘门者验券，车门大启时，即进而自白。御者曰，“君何为？”勃阑迦回视其面，似曾识之，而猝不能忆，且辞色高贵，似非素居人下者，乃复进掣乘客衣袂曰，“伯爵夫人，君亦去罗马耶？幸挈我偕也。”顾户忽阖，亦不之应。勃阑迦急呼曰，“伯爵夫人援我，毋任我野死也！”又不应。御者力引之去，自登车而坐。微语之曰，“èilpapa！咦，此法皇也，今潜遁矣。下地神君百王元首世界执法之主，今亦自逃其生，而弃其囚于不顾。”勃阑迦乃觉前此誓约，悉已断绝，即出胸前所藏棕叶碎之，怒掷车后，转身语摩那塞曰，“君可携我去，任所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