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匈奴奇士录》（9）
第六十二章《匈奴奇士录》（9） 一日，勃阑迦云将游罗马大剧场，因图其状。伽勃列耳辞不能偕，令女士自去，自言将访罗忒阑故宫，且适得摩那塞书，消息恶也。勃阑迦曰，“君已告以吾辈此来，缘作何事耶？”伽勃列耳曰，“然，君怒我率乎？”勃阑迦曰，“否，君甚当。第彼书云何？”伽勃列耳曰，“吾将诵之，特其书甚恶，读颇不易。书云君在罗马与女士游览时，别有大事起他方矣。杜阑陀将军至佛拉罗，已一试奥人伎俩，颇不易下。杜氏奋怒，因与宣战，悬赤十字于士卒胸次，已趣军将渡大川。第彼人此事，不为法皇所悦。法皇不乐以十字军与基督教国战也，故已敕止杜阑陀令勿渡。万一杜氏不从，则今日为君奥援之人，将失其势。杜氏之军若更败于川北，则彼憾者且登，君居上风矣。君宜乘此未晚时，善自为之。”勃阑迦曰，“虽然，彼征人败北，难乃及我，我当同被其祸耶？”伽勃列耳曰，“吓！quidquiddelirantreges，plectunturachivil.”言已，亦不申解其义，匆匆自去。此盖古谚，意云王侯构难，齐民受殃也。
勃阑迦与陀尔曼提夫人既至剧场古址，觅得老僧一人令为导。方僧絮絮为陀尔曼提夫人细述史迹时，勃阑迦即入广场中央，十字架之下，坐而作画。顾画不能成，辄复易一纸，凡三易，卒不成。盖剧场胜地之景，非人人所能，若不胜其山灵，得其心许，不可驯也。场中第三层高楼上有人影一点，前置画架，遥望之如蜂蚁。其人戴广缘草冠，后又植大伞，以遮意太利之烈日，方就架抒写甚劳。勃阑迦仰望其人，甚艳嫉之，思彼乃能制伏此古剧场，取其图象。特道将安出，盖亦惟直上危楼，临以制之耳。遂拟以明晨复来仿其术。取怀中小册，撕坏稿去之，掷石隙荆棘间。时已近暮，入夕更须观剧，乃返旅舍。
勃阑迦归时，车经迦勒里公爵之邸。见室中铁窗皆启，楼下灯光闪然，大门亦辟，内有广庭，大如田圃，一望可见。因大惊，思荒宅久闭，一旦忽启，中何人耶？及抵旅次，则邂逅尤异。方止车，主人即趋出迓勃阑迦，扶之下，又为之导。勃阑迦辞曰，“谢先生，吾能自趣居室，无相劳也。”主人不听，导之过户二重，皆非旧路，终入一室，藻饰极华。女士四顾，见前侧有退闲之室，饰益美丽，四壁皆悬油画，隅置盆花，左右更有奥室。有绣衣侍者一人，见客急排户悉启。主人鞠躬，微笑致辞曰，“乘夫人他出，吾特整此数室以备起居，意夫人或不为慊。”勃阑迦拒曰，“否，吾无用是。室太华，吾乐旧居耳。且此侍者何来？”主人曰，“此本家仆，特令衣夫人家服耳，尔后即专为夫人服役。别有绣衣御者一人，冠白?，及车一乘，亦随侍夫人。凡是设置，皆遵指挥。顷有贵人来，谓迦勒里夫人偕同伴居此，仅供四室，至为不悦。沛颇，名刺安在？趣往取之。”勃阑迦不俟视刺，已知来者何人，因制其怒曰，“君尔后舍吾傅保外，幸毋轻信他人命令。不尔者吾惟别君而行耳。今请启吾旧室，且勿置侍者。”言已径入故居。久之伽勃列耳亦返，勃阑迦急询之，伽勃列耳颓然曰，“否，吾奔走终日，了无所得。遍访多人，率不能遇。偶或见之，则比闻吾言，亦伪若弗解。唉，吾不知摩那塞近来乃匿何所也。”勃阑迦自思吾实能语君以处，顾不急言，惟曰，“如君今日不得消息者，吾则得之矣，请视此刺。”伽勃列耳遂加目镜，取刺读之曰，“跋陀尔弁耶民。”勃阑迦曰，“迦勒里公爵亦在罗马矣。”伽勃列耳曰，“以是，故跋陀尔亦至。彼非在是耶，君见之乎？”勃阑迦曰，“否，特当复来。吾已嘱门者，令来则引见君，吾盖无可与语。”伽勃列耳狼顾曰，“彼来见我甚善，惟吾甚欲知摩那塞所在耳。”勃阑迦自语曰，“吾知之。”盖勃阑迦于不意中，曾得摩那塞居所。以前入摄思都大庙，观者皆当自白地址氏名，勃阑迦一一闻之，因得所寓之街名号数，及归录小册上，以异国地名，殊难记也。逮伽勃列耳退，始出小册索昔日所书。顾翻检数四，页页皆遍，而终不能得。俄乃忆曾撕去数页，盖即古剧场图稿，弃诸石罅者耳。
时有书来，盖发自公爵迦勒里者，中言请赐暂见。勃阑迦因即裁覆，许以次日上午十时。届时车至旅舍户次。迦勒里倚金头之杖，跛而登，盖其一足疾，第平时不甚显，惟登楼时乃见耳。公爵善自掩所缺，故龄虽垂老，貌犹少好，惟发已皓白，而修饰甚整，唇际常含微笑，且有自信之概。寓中侍者先行，白公爵之至。勃阑迦遇之户次，公爵执其手，一手以杖止侍者之行，诘之曰，“夫人尚居是室耶？”侍者仓皇，莫知所谢。勃阑迦急助之曰，“不然，吾自愿留此耳。”侍者乃去。公爵入客室就坐，先曰，“日前与君修好，乃见力却，吾滋怅怅。此室与君阅阀至不相称，且君又必以新教宗徒为律师，似故与我挑战。”勃阑迦曰，“君乃监我行动，一至于此乎？”公爵曰，“否，不然。吾知君心长厚，虽有律师为梗，乃不乘我未至，秘书亦滞中途，力下石以图我。吾至感君。故今日之来，非如讼时严敌，来相踪迹，或夫子之谴其妻，特犹颁白老父，来访其女耳。君意云何，宁肯视我如父耶？”勃阑迦见此肫诚之状，几不复疑，顾前此旧恨甚深，今忽俯请调停，其心正未易信。公爵见勃阑迦不为动，随曰，“吾勃阑迦识之，此事机楗无不在吾手中。比来形势大变，吾在法皇宫，颇能自见。故今兹第一着，即欲以慈父深心，谋汝福利，虽客罗马，亦得乐康。倘他日讼事以平和了结，彼此当更修好，勿复相迕。顾汝不听吾言，使路人见迦勒里公爵夫人外出，乃乘雇车而行，客屋又仅占四室，此盖显与吾牴牾矣。在礼吾应出迦勒里邸以供汝居。邸左右二幢，各具门户，亦有苑囿楼台。第吾知汝必却此请。”勃阑迦曰，“然。”公爵曰，“然则吾无他术，惟命旅店以贵人寓室相待而已。君即从吾请，亦无冘赘之事，倘讼事结后，各应分离，则于吾应出资中，归我旅资，亦无不可。”勃阑迦少不更事，易信人言，今闻公爵所陈，虽知中伏旤机，不可猝信，顾时亦终为所惑，且易室细故，谅不关大，故亦遂曲意允之，诺更居室。公爵曰，“勃阑迦，君能从吾请，吾心滋悦。房栊之事，一切可委之居停主人。彼当遣仆来，衣吾家服色。君需人几何，二人足耶？”勃阑迦曰，“一人可矣。”公爵曰，“设此人弗中君意，可去之，别易一人。如是，则君当不疑我，令谍者作仆装，诇君行动矣。”勃阑迦曰，“即以谍来，亦何害？彼盖无一事可相报耳。”公爵曰，“吾挚爱之勃阑迦，人不临镜，殊不自知其面，第他人则知之审耳。”勃阑迦曰，“君今岂有事见谴耶？”公爵曰，“无之。吾极言其无，吾知汝志至坚尔。今之视汝，非如嫉妒之夫，以黄眼镜监察其妇，特犹老父之念爱女，镜中目光皆桃花色耳。如见君与生客偕行，同趣罗马，意此不过薢茩之事。如舍大道，随少年微行者，或以避危难耳。及抵罗马，尚与客俱，则或少年之礼意当尔，见同国女士，初履异域，因侍之游览。若他日二人更相携而行，则必以行人逼塞，女士因挽前行男子，藉为援耳。”勃阑迦闻言骇怒，顾己不审所为，将辩之耶，则容色赪发，殊不可掩，因力自忍，思使无露声色。公爵既制胜，复曰，“n’enpardonsplus！人安有豁达大度胜迦勒里公爵者，即其妻且逊之？设汝跽而求和，吾亦长跪。若进陈情之书，则吾亦有之，且益进曰，‘吾侪今非夫妇。但父女耳。’君当知是非虚文，吾决不肯断此系属，第易之耳。”时公爵音吐温和，大似深于情者，使不稔言者为人，暨其巧伪之隐，当无不深感其言，至于流涕。特勃阑迦则尝之已审，知伋罗尼摩迦勒里，深情厚貌时，其隐毒乃尤可惧也。公爵起立，徐曰，“今日下午，吾当遣秘书来，其状似语一至细之事，了不经意者。”勃阑迦惊曰，“汝秘书耶？可别遣他人来？无间律师书佣从仆皆可。苟将君命至者，吾悉见之，惟不与是人相见。”公爵曰，“何也？”勃阑迦曰，“吾恨之。”公爵曰，“君乃自恨其世间最好之良友。然，彼较我且尤善汝也。吾若吁天乞赐一子，当无逾此良少年者，吾至信且重之。”勃阑迦曰，“君盖未知吾恨之之故耳。”公爵曰，“汝勿怨彼，幸记之，顷与汝言者，非复良人，仅为若父，不徒愿汝自繇，且欲致诸安乐也。明日下午，吾当遣跋陀尔氏过访，商榷吾二人之事，冀得善果。君宜信赖之，如吾全权使者，且勿令汝律师知之。君倘允再见，则他日当更晤耳。”言已，随作礼而去。伽勃列耳踵至，询迦勒里此行意旨。勃阑迦如约，秘不以告，但云公爵更请易室，已顺其意许之矣。伽勃列耳遂安。盖是时情势，能少得公爵欢者，于事或不无小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