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匈奴奇士录》（18）

第七十一章《匈奴奇士录》（18）  次日晨起，亚伦如摩那塞言，去波栗迦之穴，引勃阑迦降行川腹，以至波黎克。是窟盖天然胜地，人迹罕至。其门穹然而高，山茱萸丛生其上，枝枝下垂，黄叶而朱实。地上复有野葡萄，方纯熟作紫色，攀援附石而上，与之相接。二木交加，适蔽其户，状如帘幕。就叶罅内望，则有钟乳垂结，隐约可见。及斜阳穿帘而入，悉晶然生光，如众璎珞。第亚伦等二人虽睹物色之美，而意不在此，惟同时言曰，“摩那塞或已先至，凝待吾辈乎？”亚伦呼曰，“善哉，吾侪所意正合，盖是间旧说谓二人同时合语，所事必遂也。”而摩那塞竟不见。亚伦强作欢笑，指窟中物色语勃阑迦曰，“视之，君不见此石钟乳上下凝结，终乃成柱也。”而心自念曰，“如摩那塞得利，且偕二兄返，不亦善乎？虽然，天意方怒，敢作是奢望耶？唉，第使摩那塞独归，且或将恶消息来也。”随转语其伴曰，“君视此屋山，穹窿重叠，两旁有层楼突出，大似剧场。而彼向高栖之处，则神居也。”又默忖曰，“噫，弟如得返，必早至矣。”复朗语曰，“君可听我抚琴。凡剧场中，不可无乐。试视簧管枝枝相并，短长不一，各具殊韵。然君且止，石路润湿，吾当独上为君奏乐耳。”遂攀石壁而登，上有钟乳罗列，颇类琴管。因出所佩斧柯横拨，琤琮有声，如闻妙韵，冀博勃阑迦粲笑。然以摩那塞弗居其侧，终黯然无欢。亚伦又曰，“此石室障壁，不又似舞台帘幕耶？令人恍如见珂罗士跋剧场所悬，上绘亚叵罗及诗仙神女者，几欲顿足相催，令速卷幙，得见歌舞矣。”而内自问曰，“使摩那塞入夕不至，则将奈何？且女郎更奈何？”遂转其言曰，“唉，摩那塞孺子，少不更事，必小误矣。彼或不从吾言，反出他道致多迂回。第曷观窟门？朝阳穿树影而入穴中，百物易观，幽美无匹，宛如洞天福地，非尘世也。”而勃阑迦心沉沉然，恐惧无端，莫释怀抱，虽睹媺景，亦弗遑欣赏，惟叉手于胸，立隧窟之内。森严黯澹，如在神祠，乃不觉低声度圣曲曰，“神其鉴临而答予兮，勿鞱汝面，惧我之将就殂也。”亚伦闻歌，遂不复能禁，立投于地，伏而啜泣。此丈夫之泪，非为一己穷愁，偶然而洒，必迫于挚爱至情，重以忧患怀人，乃能动之使有涕洟，盖出于悃愊，有如是也。时歌声忽尔中绝，亚伦闻人呼其名者三，乃起外视，遽为惊喜过望。见穴口阳光之下，并立三人。其一颀而壮美，则摩那塞暨其二兄大卫西门也。亚伦大噭，跃如牝狮之得其兽子，进抱持之，且喜极仆二人于地，力叩其肩，呼曰，“唉，若伧夫，乃恼我，令我忧念至是。”言次复抱之。摩那塞曰，“虽然，吾宁无过，不与于此乎？”亚伦答曰，“若则为二人之父。彼辈当顿首若前，犹雅各诸子之于约瑟也。诚哉吾属均为汝仆矣。”即投地抱其膝，又曰，“妥尔陀信灵奇之地。而最奇者，则若所为，救二兄于险也。”勃阑迦闻欢呼声，亦如梦觉，豁然而悟。知前此沉忧来袭，不为无因，故托意圣歌，以求解救。及今喜极，乃赓其曲以罄悦乐之情，曰，“神听下民，知其呼吁兮。翼天囚而得免，世其颂灵泽于无渝也。”

摩那塞引二人见勃阑迦，且为言达波勒夫桥时，众将何以来迎。五人遂坐，出息比略奴所赠干糇共啖尽之。自此以往，无须裹粮矣。及午，众上马行。西门大卫与勃阑迦并骑，亚伦独后，与摩那塞问讯。亚伦先曰，“今幸告我始末。若必有古先知亚伦辞令，益以摩西道术，乃能说服佛罗，允纵若民行也。”摩那塞曰，“吾不假口给，亦无神通，惟遇之以诚，不骄不怯耳。吾与其会，而不相扰，彼有所询，悉以实对，因请与成，亦有以报之，第量吾力所及而已。”亚伦曰，“其数几何？”摩那塞曰，“牛十六头，酒二十罂。”亚伦惊服呼曰，“使吾臂能及，闻若此言，必扑其耳矣。”摩那塞曰，“众初闻此言，果亦欲殴我。第思索久之，审此言未为失当。事实昭著，众皆知之，因不复言，允如吾约。”亚伦曰，“然则二人所乘马，若又安从得之？”摩那塞曰，“吾购之耳。马价颇钜，惟英伦良骏，方有此值。然吾夜来赢主人多金，此仅用其半耳。”亚伦曰，“咦？若外道，乃与博者樗蒱耶？”摩那塞曰，“彼等囚我终夜，而自商方略。或言以吾三人头颅致多洛支珂，迫之出降，非然者立将进攻，不余片瓦。第至上午，乃纵吾侪出，云和约已定，允舍多洛支珂不攻，众各散归，请复为邻好如初。”亚伦曰，“众誓之耶？”摩那塞曰，“在神坛之前，有长老一人司誓。”亚伦曰，“坛上然双烛乎？”摩那塞曰，“然。”亚伦曰，“然则必践其言矣。”摩那塞曰，“尔时吾为全权使者，亦书约钤印与之，允部勒村人，不与交恶。”亚伦曰，“若抵家后，当得村人一番抗难耳。”摩那塞曰，“然吾必胜之，扶剌赫人必守此约，吾侪亦宜善自谨饬。当主人授吾旅券时，曾有言曰，‘吾侪之事，可勿复虑。此约而存，当不以一矢相加遗。若所赠者，吾侪受之如馈品，不为赎锾也。第临别尚有一言，若须记取，使他日内有叛人将自陷其村，付之兵火，则非吾之所能保耳。’吾侪遂握手而别。今自此达亚剌诺思，道上皆平安矣。”亚伦曰，“特吾甚欲知若究以何术，乃能服之至此？区区牛酒，必无此力。”摩那塞曰，“吾第以诚待之，因终胜耳。吾为言昨日野游纵火古树之事，众乃误为援军信火，由此细故，其损将大。”亚伦曰，“彼辈信之耶？”摩那塞曰，“否。众疑吾言，因复聚议。或有主战者，皆力距和约，急欲杀我。”亚伦曰，“则若胡以免？”摩那塞曰，“亦偶然耳，否或天命也。众议未决时，忽有息比略奴使者，来证吾言非妄。”亚伦曰，“自息比略奴处来耶？使者当必终夜疾驰而至。”摩那塞曰，“然，盖历荒山大野来耳。”亚伦摇首曰，“吾不知男子何人，乃能克此大难。”摩那塞曰，“使者非男子。克此大难者，乃妇人也。其人来山寺中，告扶剌赫主者以所见炬火，事出偶然，不足凭信。遂实吾言，脱三人于厄。此人非他，即婵那比亚耳。”时勃阑迦忽反顾，笑问论议何事，乃深切至斯。摩那塞对曰，“顷方议婚时应邀何客，不能骤决。亚伦谓仅宴家人。吾则欲遍集亲朋，作大酺也。君意又云何？”勃阑迦曰，“吾无眷属知人可致，惟得遍集家人，即君季弟之在珂罗士跋者亦返，吾愿足矣。幸尔时必招少弟归也。”亚伦慰之曰，“弟必返，君毋虑为。”勃阑迦又曰，“且吾尚有一友，乃入此国以来，新与相识，婚时亦必致之，斯人非他，即婵那比亚，息比略奴女耳。”

入夕，众抵亚剌诺思水次，绝流而渡。游子故园，即在前路。此人间安乐之村，勃阑迦所朝夕梦想者也。今乃终见多洛支珂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