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时夜
冬时夜
“大人?大人?”
……
谢峤陡然被白玉楼推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有人在唤他。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走神了。
他顺手按了按眼下的乌青,听着属下的汇报,低低“嗯”了一声。
一旁白玉楼看着他眼中的红血丝,不由有些担心。
自他从小妹白允棠口中得知谢峤与崔家那女娘和离之后,本以为他终于恢复了自由身,谁曾想,竟有些一蹶不振。
他特意等到下属汇报完离开,屋内仅余他们两人之时,微叹一口气,主动开口:“谢峤。”
谢峤看起来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过了片刻,才意识到有人在唤他。
他侧过首,眼底是遮不住的疲惫:“怎么了?”
“不就是和离么?家世好,样貌好的女娘多得是,再娶就是了。以你今日的权势地位,姿容样貌……总不至于今后在她那棵树上吊死罢。”白玉楼t絮絮叨叨地念着。
他不懂。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谢峤当真没有动过再娶的心思。
然白玉楼的声音仍往他耳朵里钻:“你近日总是这般失魂落魄,我都担心你身子撑不住,你若是夜里睡不好,就煮些安神汤来。”
谢峤的指尖随意搭在桌面,牵扯住唇角,挤出一个微笑,不咸不淡地道了声谢。
白玉楼深深望了眼谢峤,觉得自己真是白费口舌。
说了半天,他全然未听进去。
崔家那姑娘究竟有什么妖术,竟令素来清冷自持的谢峤如此神魂颠倒?
他又不是未曾见过。
整日同他那不学无术的妹妹玩在一起,除却一副娇艳皮囊,还能有什么这般割舍不下的?
目送白玉楼挺拔的背影推门离去,谢峤无力靠在椅背上,按了按突突跳着的太阳穴。
这段日子他确实没怎么休息,因带着口争强好胜的心思,他没日没夜地钻研园林布景,还暗中打探了她旧日的喜好,只想交给她一副最完美的图稿。
他这才发现,和一个人从陌生到熟悉,需得花费大量的细致心思,而他从前却理所应当地把她的投其所好,当作是谄媚和逢迎。
真是肤浅。
自从上次他从食肆里离开,就再也没见过她,如今回想起来,便是她握着纸笔,凑到弟弟指尖,轻咬一口糕点的模样。
弟弟做的事情,下人也能做,而他做的事情却无人可替。
他到底有什么好?
想到这儿,谢峤再坐不住,打算打道回府,再把图稿好好润色一番。
听无羁谈起她食肆的漆已要涂完,就快要开始布置了。
他得在明日早朝前,带着这些图纸去找她。
让她崇拜他,夸赞他,对他刮目相看。
*
回崔府住下的这段日子,谢峥果真如他所言那般,每日都来陪她爹爹。
或是手谈一局,亦或是一同聊一聊兵法。
崔湄的院子恰在崔府最深处。
起初她还提心吊胆了好些时日,生怕谢峥随便寻个借口来扰,谁知他却颇有分寸,从不往后院多走一步。
规矩得令崔湄不禁怀疑,这究竟是他吗?
昨日她的食肆上漆,工匠做得晚了些,她熬不住,便打算回府歇息,翌日再起个大早去监工。
她虽是个娇气包,但是对待正事时,又颇具吃苦耐劳的良好品质,于是天还未亮,她便迈出了房门。
家中的车夫尚在睡梦中,她不大好意思麻烦他们,便独自提了盏灯,慢慢往食肆方向溜达。
街巷不若家中明亮,尚未从夜里苏醒过来。
前路漆黑,又因是冬日,连蝉鸣鸟叫都不曾有,只偶尔从头顶上盘旋而过几只乌鸦,哇啦哇啦地冲她叫上两声,很是萧瑟。
那些诡事奇闻在她脑海里一件一件地冒出来。
譬如走着走着,她孤身一人,走至了乱葬岗,回身一瞧,便是一张大鬼脸……
想到这儿,她猛地打了个寒颤,不由得有些害怕。
早知道喊个人一起陪她了。
不行,如若她喊的那个人,其实不是人,和他走半道儿上,偏生撞见了一模一样的面孔呢……
她的困倦几乎被恐惧冲散了个干净,她摇了摇脑袋,试图把这些事情给甩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