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涉险（一）
第117章涉险（一）
殷姒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开口：“殿下，您生气了吗？”
“因为，我想利……”
“没有。”姚知微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她，摇了摇头,“本王没有。”
她们有言在先,殷姒迟早会离开她,不是吗？
姚知微自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目睹陈、殷二人融洽的相处后开始互诉衷肠,心中仍生出了一分不清不楚的悒怏。她不懂自己为何会生出这种异样的情绪，明明殷姒能开始思虑属于自己的未来是件好事。
她选的路道阻且长，被迫卷入的殷姒是无辜的……
所以,她有什么资格和理由，又以何种身份去……难过？
“眼见未必为实,耳听多半为虚。茂林虽不持重,但秉性纯良，你……”语及此,姚知微擡起头，安静地望着殷姒,良久方道，“你若是想选他作配,并无不可。”
“唯有一事,或为所虑。”
望着殷姒那双不谙世事的眼,双瞳剪水,柔和妩媚，姚知微垂睫,这才维持住自己的气定神闲：“你身份尴尬，恐难为正室。要是做妾,日后难免会受委屈。”
陈令丰是否眠花宿柳她不知道，但蜀王的紫衣风流，在眼前人身上已经坐实了。姚知微瞧着自己随意搭在膝盖上的手，耳廓已悄悄爬上了一抹极淡的绯色。
“殿下或许是误会了……”听罢姚知微的话，殷姒才知道自己是虚惊一场。紧攥着折扇的掌心已生了汗，她略松了松发白的指，当即屈膝不起：“我对陈公子并无男女之情，只有结识之意。”
眼见殷姒捧着陈令先跪下，姚知微瞬间从软榻上弹起，眉心一跳：“殷姒，你这是做什么？”
殷姒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更低，奉物的双手却擡得更高：“伏惟殿下明鉴。”
殷姒知道自己很软弱，并不是一个会从一而终的人。前世由妻到妾身份的转变，自“从夫”到“从父”的过程中，不要说反抗的行为，甚至连过激的言语，她都没有过。那对天家父子，不顾礼法纲常，堂而皇之地对她实施如此兽行。流言蜚语也化作锋利的刀，一寸一寸凌迟着她的良知，但自戕的念头总是起而复落。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不是每个人的命运都能掌握在自己手中。她既无家门可仗，又乏高才野望，仅凭三分姿色引人频顾，沦为上位者的附庸总好过在别处低头。至于那个拥有自己的人是谁，既不是她能决定的，也没有什么区别。
而且，什么样的死法才能不疼？
她或许不惧死亡，但无法忍受疼痛。
所以，哪怕茍延残喘，摇尾乞怜，殷姒也想活着。倘若有人问，她不仅敢承认自己是贪生怕死之辈，而且会毫不犹豫地承认。骄奢淫逸的生活，恐怕天底下没有几个人会排斥。如果有，那也是安贫乐道的圣人。
可惜，天不遂人愿。
她那样忍辱负重地活着，日复一日地催眠自己，到头来仍是一场空。自己费尽心思讨好逢迎的枕边人，在大难临头的时候，也只想着明哲保身。不过身居高位者，惯会权衡利弊。汉高祖尚在落难时数蹶其妻子，能下旨刃二子的今上又怎会怜惜她胜过自己呢？
自她得了三尺白绫，化作一缕游魂，目睹了那袭紫衣的所作所为后，早已明白了。九幽黄泉走一遭，死而复生是她的幸运。能够回到一切悲剧尚未酿成的开始，更是天可怜见。
所以，她今生选择了姚知微。
这不仅是为了报恩，更是为了借对方的力改变自己的命运。但她没想到的是，报恩偿情，会先陷进去的反而是自己。在这种事上还会为自己考虑的姚知微，或许，真的是不一样的……
既然如此，今生，她对殿下一心一意，绝见异思迁之想，又有何不可？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你先起身，”姚知微朝她伸出手，眼神闪烁，“不要跪我。”
天地君亲师，她还当不起这一跪。
殷姒没有动，轻柔的语气透着一股子坚韧：“公子盛情，姒本无意。然殿下口谕，妾不敢不从。”
“是本王武断，险些乱点鸳鸯谱，抱歉。”
话落，殷姒只觉手上一轻，冰凉的玉坠便贴着手腕的肌肤滑过。紧接着，另一只带着薄茧的温热的掌，便将她稳稳地带了起来。
“本王会替你回绝他，现在的确不是论儿女情长的时候。且御赐之人，非天子不可私自处置。”她松开殷姒的手，哗啦一声展开折扇，抚摸着那冰璃坠儿，语气稍显轻快，“而且……”
“蜀王府上无妻妾，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
夜凉如水，月上中天。陈令丰带着从人以及姚知微一行，堂而皇之地闯了紧闭的城门。对此，守门的官吏见怪不怪，也不敢多加盘查，直接放行了。毕竟陈令丰惹了事，有陈家兜底。且如今蜀王风头正盛，谁不卖她两分面子？
“谁？”
“我。”
“为什么？”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姚知微将折扇拍在了陈令丰胸前，锋利的眉梢挑了挑，“姑娘家的脸皮薄，你不该死缠烂打。”
陈令丰捂住心口以及折扇，一时间不知道是姚知微的力气见长还是心真的在疼：“可是……”
“嘘。”
姚知微指了指马车，眼含笑意：“小声些，这样明日见了面，也不会太过尴尬。”
“……”
流云遮住了月光，陈令丰眯起眼，努力借着将熄的篝火观察她的神色。在确认了姚知微眼底的笑意不是出自幸灾乐祸后，不由一愣：“殿下，表姐，你不会是……真的……喜欢女人？”
“殷姒姑娘她、她和你……”
“无礼。”姚知微收回手，垂在腰侧，摩挲着系在自己腰间的那流外官乃至庶民才会使用的七环蹀躞带，沉吟道，“我好女色之事，大虞人尽皆知，偏你不闻？”
陈令丰仍捂着胸口：“正因我不无知，才……”
“是的，我跟殷姒不算清白。”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