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白月光
下了班，江波心事重重，开着车不知不觉竟然又开到了华府路明园小区门口。这里的门卫都认识他和他的车了，最近几次来，竟然远远的就会给他开闸放行，金哲给他的卡也不用了。江波想都没想就开着进去，习惯性的停在以往的位置，熄火、关灯，靠在椅背上看着楼上透出微弱的光。这光，让他温暖、心安。
在福利院的时候，蔷薇姐姐笑的那么温暖，她的教导和陪伴，就如这束光驱散了他心中的无助和怨恨，否则，以他的倔强和莽撞，社会上也许就多了一个问题少年。以后即使父母家人找到他，少年时形成的习惯，估计也很难改变了。
仿佛心有灵犀，江波盯着那窗户的时候，萧蔷的身影居然出现在了窗前。江波呆呆的看着萧蔷的身影，感觉心里的烦恼都减轻了许多。江波想：这间房是书房，这么晚了，她还没睡，在书房干嘛呢？难道又在工作？还没想出个结果，院子里的灯亮了。阿叔打开了大门，直奔他的车而来。江波想起那天他在车里午睡，这还没过去几天呢，又被阿叔逮着了，好不尴尬？！不等阿叔来敲车门，马上下了车，“阿叔，这么晚还没睡啊？”
阿叔“呵呵”笑笑，“不晚不晚。小姐请您里面坐坐，喝杯茶。”
江波挠了半天脑袋，头发估计都要挠掉了也没想出个合适的理由。深夜造访，还不敲门，等人家发现，出来请，不对，出来捉住……哎，硬着头皮跟在阿叔身后，索性就脸皮厚点，不解释了！
“喝茶。”萧蔷也不问他，就像在咖啡厅一样让了他。
“谢谢。”江波还是跟个孩子一样，依旧是这两个字。
两个人沉默着喝了一会儿茶，“想不想去楼顶看看月亮？”萧蔷问他。
江波一愣，嘴角立刻上扬，“好啊！”
萧蔷起身，江波跟在后面，一前一后上了顶楼。打开天窗，楼上的风真凉爽，还带着阵阵花香。几棵树茂密的枝头已经越过楼顶，形成了一片好看的绿茵，站在楼边的矮墙上往下看，江波才发现花园中间有一汪水，闪着月亮白色的光。这园子显然是有审美很强的花匠打理过的，在此俯视，皎洁的月光里，花园错落有致，蒙着淡淡的月光，却比白天别有一番美丽。
江波在低头看园子，萧蔷在仰头看月亮。
“景色真美！”江波由衷的说道。
“嗯，确实很美。”萧蔷也说。
“说吧，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萧蔷转过头，看着江波的眼睛。
“其实也没什么。”江波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儿。”
萧蔷知道，一旦引导他说出来，只要愿意，他自己会说。也就不再多问，只是认真听着。
“我很奇怪，究竟是人容易变呢，还是因为我从来都没认识真正的她。曾经以为很了解的人，其实我一点都不了解。这种感觉你有过吗？”江波怅然若失。
萧蔷想到了她的母亲，“我有些理解你说的话。”
江波心里好受了一点，“我曾以为她很温顺，很恋着人；其实她很狠辣，内心从来不相信人。我不知道是分别的这些年她变成了这个样子，还是因为我长大了，能从别人的眼神里分辨出这些东西。”
“人，有很多面，有些面，可能自己都未曾发觉。”萧蔷对着月亮说，“或许她没有变，之前，或者是现在，因为一些经历的不如意，掩饰了本来的样子，谁出生时都是信任这个世界的，要么她怎么会来呢？”萧蔷没有意识到，她虽然在怀疑母亲，但是言语间却都是母亲的思想。
江波心想：她都找到了家人，应该也嫁给了自己想要嫁的人，怎么会有不如意呢？“也许吧，谁都有要承受的生命之重，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交集，何必想那么多呢？”江波说着说着，把自己说笑了。他扭头看向萧蔷，萧蔷的脸上有一层清冷的月光。
萧蔷心想：对啊，小时候的玩伴儿，大了志向不同，就可以走上不同的轨道，分道扬镳，各自珍重。可是亲情却不行啊，亲人怎么能分道扬镳？父母真不该骗她。
“萧蔷姐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江波看着她清冷的面庞，忍不住想问。
“嗯？你说？”
“既然，你每次都能认出我，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你因为出国了，不能赴约呢？”江波问的没头没脑，可是萧蔷听明白了，“你是说你告诉我下个月你过生日，邀请我来的事情吗？”萧蔷在福利院带着几个孩子玩了一个月，几个孩子中间带的尤其多的是江波和辛莉，开学之际，江波恋恋不舍，邀请萧蔷下个月参加他的生日宴，院长答应给他买个蛋糕，他想要萧蔷也能吃。可是萧蔷没有来。
“对。”江波眼睛流露出期待的眼神。
“那天我没有去，可是阿叔去了啊？还带给你一份我精心准备的礼物。你记得我说要给你一个惊喜吗？我让妈妈特意定制了音乐盒，是你姐姐给你唱的那首催眠曲的调子，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
“是一个木制的城堡音乐盒？”江波想起了辛莉摔碎的那个。
“对，就是那个，城堡的样子也是我特意选的，我看你画里都是那类型城堡，觉得你应该喜欢那个样式。”萧蔷开心的说，仿佛想起了跟母亲描述城堡和音乐的欢乐时光，自己的心情也变得欢乐起来，“后来我没问你，第一次是你隐瞒了身份，阿叔跟踪你好几天，才发现你是福利院的那个小娃娃，我以为你在生气我不能亲自来，所以也没让阿叔再打扰你……”
江波明白了这中间一定有误会，他打断了萧蔷的话，“阿叔把音乐盒给了谁了？”
“你出去了，阿叔等不及，把音乐盒给了门口的门卫大爷，让他务必转交。”萧蔷听着他的话，感觉这其中应该是有波折。
江波跟着院长去选蛋糕了，回来的时候辛莉坐在门口不远处等他，看他回来就高兴的朝他跑来，没注意脚下，怀里的盒子摔出去好远，“对不起，江波哥哥，我把礼物给摔坏了。”
“没关系，你没摔坏就好。”江波扶起辛莉，“不是说好我们一起过生日的吗？你干嘛还单独准备礼物，我，我都没给你准备。”江波不好意思的说。
捡起音乐盒碎片，搀扶着辛莉走过门卫室的时候，门卫大爷看着小辛莉哭的伤心，笑着看着他俩：“刚送来的礼物，就摔坏了，心疼了吧？没事没事啊，以后再修修。来，吃个糖。”说着回身儿拿出两颗糖递给他俩……
“音乐盒，那个，被摔坏了。”江波不知道怎么抱歉。
“那贺卡也没看见吗？”萧蔷抚着头问。
“贺卡？”压根没贺卡呀？江波到嘴巴的话咽了回去，他突然想到，音乐盒再怎么精贵也不至于轻轻一摔，就摔得那么那么粉碎，拼都拼不起来。压都没压，踩都都没踩，骨架上碎的彻底，胶布缠都缠不起来。江波也是真的傻，当时怎么没看出来那个音乐盒是之前被踩碎了又装回去的呢？
萧蔷看江波失神，也不问他，任由他自己想。
过了好久，江波说：“为什么对待同样一个人，一件事，人的感受会差别那么大呢？”
萧蔷没太明白他这句话的跳跃性由来是什么，所以没有插话，继续看月亮，反正他未必是想要别人给他解答，只是恰好出现这么个疑问或者结论罢了。
“以前我看到人家提起哲学说：人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无一例外。我很不明白。现在我总算有点明白了。这个世间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按照它的规律发生的，至于人选择如何去感受，是人自己的事儿了。比如同样是半杯水，有人看到少了半杯水，有人看到还有半杯水，用在生活中就是这样的道理了。”
萧蔷有点明白了他想要讨论的主题，可还是没插话，继续任由他自己梳理思路。
“所以，当时得到帮助，我感觉到带来帮助的那个人是带来了阳光，我喜欢阳光，我愿意亲近阳光，我拥抱阳光。”
“而有些人，看到那阳光感觉炫目，她觉得惊扰了自己的生活，之前没有看到自己有一个卑微的影子，生活在黑暗里，每个人和自己都一样，可是阳光来了，影子出现了，自己蜷缩在影子里，咒骂阳光。”萧蔷接着他的话说。
江波以为萧蔷懂他在说小时候的朋友，其实，萧蔷是由他说的话想到了自己对待母亲态度的转变。刚刚转好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了下来，如月亮进了乌云，马上就要暗夜到来。
萧蔷流产后，楚敬慧得知消息就立刻赶了回来，可是萧蔷不愿意见她，也不多说话，楚敬慧以为是抑郁症的原因，日夜陪伴她好几天，萧蔷还是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劝她回去照顾父亲。想到萧定山还在国外接受治疗，只好千叮咛万嘱咐，又回到萧定山身边，每天打电话回来询问状况，萧蔷也不接，闻妈妈只说：“一切如常，放心吧。”
此刻，萧蔷居然有点想念母亲了，哪怕不是亲生母亲，养育她这么多年，照顾她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一点恩情吗？自己真是不应该。
萧蔷知道自己又要进入内耗，感觉应该是抑郁症发作了，她开始视物模糊，心烦意乱，心底有种要毁灭世界的戾气，越是压制，越是消耗，脸色不由得变得苍白。江波开始没有感觉到，突然看到她抓着栏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显得骨节发白，一下吓了一跳。他知道抑郁症发作的时候，会有抑制不住的冲动想要自残，顾不上多想，赶忙走过去紧紧抱住她的肩膀，用力攥住她的胳膊，把她瘦弱的身躯揽在自己的怀里，防止她身体有其他动作。为了防止她的指甲因为过度用力抓破自己，江波腾出一只手让她攥着，萧蔷另外一只手也搭在了自己手腕上，萧蔷的手有些哆嗦，可是力道还是很大，“是不是心里难受？你带着药了吗？”江波环抱着她，焦急的问，口中的气息擦着萧蔷的耳朵。
萧蔷用最后一点清醒微微点头，江波腾出一只手，慌乱的在她身上找。终于在一边的口袋里找到一个小瓶子，单手扭开，费力的倒出3粒药丸，赶忙送入萧蔷口中。
把药瓶盖上盖子，他又紧紧抱住萧蔷，让萧蔷整个人靠在她身上。萧蔷因为过度用力，而身体僵硬，他觉得萧蔷身体居然那么冰冷，后悔不该带她来屋顶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