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生死难测
交警都不知道怎么稀里糊涂被江波说服的，可能是他亮出来急救的专业工具和工作证书，可能是他拿出来自己在国外参与救援的成功案例，也可能仅仅是他着急救人的一片赤诚之心，他居然对江波放行了。
“过了前面进入山道就信号极弱，你的电话可能无法接通，救援队伍应该也快到了，如果里面道路难行，你一定要返回，或者找一个安全地方，等候队伍一起进去，里面落石多，而且有可能爆发泥石流，你记得千万不能硬来。”虽然交警稀里糊涂被他说服了，可是送他往里走的时候还是千叮咛万嘱咐。
江波穿着厚重的雨衣，拎着急救箱，拿着一根大铁撬棍跟交警挥挥手，大吼着回话让他放心，然后义无反顾的走了进去。
入口处的落石很多，还有一片泥沙，阻碍了道路通行，爬过泥泞，上了坡路，路况明显好了许多，江波内心不禁窃喜，暗暗祈祷：但愿都是如此，只是路不通了，只是信号断了。
再往里走了将近半个小时，江波却心有戚戚，路边有砸中的车辆，还有伤员，有些人战战兢兢的等候在车里，有些人明显是想要返回。车开不走了，手机没有信号，不敢在这条危险的路上多停留，三三两两的搀扶着狼狈前行。他们看到逆行的江波都像看到救命稻草，跑过来问前方路况如何？江波安抚他们，说明情况。看他们没受伤或者都是擦伤，就没包扎。可能这边距离入口比较近，返回的人也没见到重伤的人，江波的心稍稍安定，继续前行。
等江波看到一辆黑色的车横停在路中间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江波用手电筒晃了晃，大声喊：“阿叔，萧蔷？”靠近山谷的一边居然缓缓出来一个身影，苍老的声音虽然颤抖却依然有力：“江少爷！”
江波欣喜若狂，向着人影奔跑过去，一把攥住阿叔的手，见阿叔浑身湿透了，黑色的长袍贴在瘦削的身躯上，人却完好，眼泪竟然险些出来，“萧蔷姐姐呢？老张呢？”江波急切地问。
阿叔哆嗦着嘴唇刚要说话。“在这里！”萧蔷的声音颤抖，缓缓走过来的身躯有些摇晃，她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不是幻觉。江波赶忙循声寻找，手电筒的光有些刺目，萧蔷用手挡了一下。江波心头一紧，扔掉手里的东西就跑到萧蔷近前，紧紧攥住她的肩膀仔细查看，“怎么这么多血？哪里受伤了？”却没找到伤口，看到萧蔷浑身湿透了，瑟瑟发抖，顾不上多想，脱下雨衣给她裹上。
“不是我，我跟阿叔把老张拖出来，你快去看看他！”萧蔷声音哆哆嗦嗦，带着哭腔。
江波直奔萧蔷指的方向，老张痛苦的躺在地上，脸色苍白，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阿叔和萧蔷显然是把所有能避雨防寒的东西都给老张用上了，大大小小的伞和雨具用石头压着，撑起了一个小小的避难所。江波想起看到的车横停在路中间，挡风玻璃被砸碎了，车头被砸得变了形，老张脸上和脖子上的伤口清晰可见，都不深，掀开衣物，依次检查，只有腿上的伤严重，虽然已经被简单包扎，可是血还在不停的渗出。
阿叔拎着江波的工具箱，焦心的看着，“老张腿上的血止不住，我怕他失血过多，能做的就是捆住大动脉边缘让血少流点，顾不上他的腿是不是能保得住了。”一向刚强的阿叔想到紧急关头，老张选择不顾自己的安危，救小姐，就觉得老张现在这个样子令他又敬佩又愧疚。
江波查看伤势，安慰阿叔，“多亏你止住血，否则我赶来也危险了，放心，我尽力保住老张这条腿。”一边说一边接过工具箱，依次打开，腾出来一把伞送到阿叔手中，“阿叔，麻烦你护住药品别淋湿了。”
“好。”阿叔赶忙答应。
“萧蔷，你要在这里看着吗？比较血腥，我需要清洗伤口，缝合，而且没有麻药。”言下之意很明显了。
“我要在。”萧蔷声音颤抖，眼神却坚定。
“好，给老张嘴里咬一块布，如果他疼的忍不住，你按着他。”江波安排。
阿叔显然觉得萧蔷做他的差事更好，他毕竟比小姐力气大，跟萧蔷眼神一交流，萧蔷微微摇了摇头，眼里含着泪花。阿叔懂了，萧蔷愧对老张，她希望亲自做些能让老张痛苦少一些的事情，也就不再勉强。
此时江波已经开始工作了，“老张，我要开始了，你忍着点。”说完就往伤口上冲洗消毒，动作麻利，老张本来有些意识模糊，被这剧烈的疼痛蛰的一下清醒过来，痛彻心扉的疼痛让他脸都扭曲了。
老张睁开眼，看着萧蔷跪在她的头顶上按住他的上身，眼里泪水涟涟愧疚的看着他，咬着布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想要宽慰萧蔷，却很快又被江波清洗深处的伤口巨疼给扭曲的变形。萧蔷不忍心看他，别过脸去，感受到老张的身躯紧紧绷着，手指扣进身下铺着的衣物里，硬是咬牙没发出一点声音。
清洗完伤口，江波开始缝合，老张喘着粗气，心里默默数着：“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二。”待江波的手不动了，剪掉线，老张浑身一松，晕了过去。
“老张，老张……”萧蔷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生怕老张死了，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没事，他是晕过去了，你别怕。”江波想要安抚萧蔷，可是一手的血，又不敢去拍她。
萧蔷一听，手上的力气松开，瘫坐在地上，嘤嘤的哭了起来，“老张救回来了吗？”她至今仍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难以置信。
“救回来了，放心。我给老张都包扎好，救援队进来了，我们把老张抬走，好好治疗，放心，老张不会有事的。”江波安抚完萧蔷，在阿叔的协助下，给老张所有伤口都做了清理包扎。忙完后，一个半小时过去了，救援队居然还没到。江波只是简单缝合，老张要尽快送到医院，还需要拆线做正规手术。老张失血过多，大腿根上捆着的时间过长，他真怕继续耽搁，老张这条腿就废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虽然心里焦急，三个人却都默默守在老张身边。无心说话，萧蔷想要问江波，可还是止住了口。
老张被护的严实，身下垫的防水垫子也算厚，伤口不淋雨，减少了感染的风险，江波安心了许多。阿叔撑着伞尽量向自己这边倾斜，他却不忍心一个老人任凭风雨洗礼，坚持找了个袋子把自己罩了下以让阿叔看护药品为由，把自己摘了出来。萧蔷有雨衣，脸色缓和了许多，一切都还算好，虽然不时会有零零星星的落石滚下来，却好在有惊无险，车又被砸了几次，几个人心惊胆战护着老张，侥幸平安。
都说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可这白茫茫的大雨似乎没有止息地意思。江波看着萧蔷疲惫的样子终究还是没忍住，身体往她那边凑了凑：“累了吧？靠着我休息一会儿，救援队伍应该快来了。”萧蔷想要打开雨衣披在两人的头上，江波制止了她，“我没事，你护好自己。”
萧蔷停下手，默默低下了头。
阿叔找个借口离他们远了一些，既能照顾到这边，又不至于听到他们谈话。
江波猜到了萧蔷还在内疚，“别难过，老张不会怪你的。”
“呜呜……”一句话戳中了萧蔷，她忍不住又哭了。
江波抬起手轻轻的扶着萧蔷的肩，“放心，老张不会有事的。”
好半天，萧蔷终于止住了哭泣，“如果不是我的坚持，他们不会这种天气还要来这里。我心存侥幸、自私自利，一心只想为萧家打算，他们却在关键时刻用生命护着我……”说到这里，萧蔷想到石头滚下来的瞬间，老张毫不迟疑的调转车头，阿叔腾起半个身子要护着自己，萧蔷就觉得满心愧疚，说着说着又泣不成声了。
“你在忠于你的职责，他们也在忠于他们的职责。你们都只是做了内心认为是正确的事情而已，别太自责，天灾人祸，无可避免。你放心，老张只是失血多，但是没有生命危险，你放心。”江波说。
萧蔷听了江波一再的保证，已经缓和了许多，“谢谢你！没有你，老张……”萧蔷不敢想象。
“别想这些了，现在都处理好了。你也吓坏了吧？好好休息一会儿。”江波离萧蔷很近，见她情绪平稳了很多，“等下救援队来了，我们还要抬着老张出去，养足精神。”
“嗯。”萧蔷感觉心里真的踏实了许多，居然一股浓浓的疲倦袭来，身体不再那么紧绷，松松的倚着江波，身体也暖和了许多。
过了很久，才有机器的嘈杂声伴随着手电筒混乱的光出现。他们得救了！
江波没有问他们怎么这么久才救援到这里，不想问都知道，这么大的雨势肯定让道路增加了落石，想着路上走过来看到遇难的人还有撕心裂肺找寻亲人的人，江波不想再让萧蔷受到刺激，拉起她和阿叔随着护送伤员返回的路上离开了。
老张醒后坚持让萧蔷去房村处理自己的事儿，最后大家终于艰难决定阿叔留下来照顾老张，等待他的家人，江波陪着萧蔷去了房村。
雨后的道路还是一片狼藉，江波只能带着萧蔷绕到山的那头进去，多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
王正推荐的人被萧蔷的诚意感动，合作谈的十分顺利，考察样品可行，当即便签订了合同。
谈完合作天色已晚，用过饭，两人决定在此处留宿一晚，明天一早出发。
住处是一处干净的民宿，一面临着山，一面临着湖。暴雨过后，这个小镇却丝毫没有受灾，反而被雨水冲刷得更干净透彻了。今晚无月，显得星星格外亮，浩瀚的夜空像垂坠的网，笼盖四野，显得星空下的人格外渺小。
江波睡不着，出了民宿，到了院子外面，倚靠在栏杆上赏夜色。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没睡啊？”萧蔷的声音有些疲惫。
“嗯，睡不着，出来走走。你呢？”
“我也是。”
两个人沉默的看着星空，江波看到萧蔷谈成业务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不开心吗？”
“你是指签订的合同？”萧蔷勉强笑了下。
“嗯。公司解了燃眉之急，我以为你一定很开心。”任何凭一己之力做成的能拯救别人的事情江波都认为值得高兴。
“嗯，还是应该开心的，可是我就是高兴不起来。”萧蔷颓废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