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058红莲居士鲜笋。
这几日,裴知鹤在庄子上闭门苦读,严令蘅却如鱼得水,将骑马、射箭、泛舟玩了个遍。
今日天光正好,她带着丫鬟们泛舟湖上,意欲采摘些新鲜莲蓬。
八月湖光潋滟,接天莲叶在日光的映射下,翻涌成碧浪,晚荷亭亭探出水面,恰似美人敷粉施黛。严令蘅斜倚在画舫窗边,纤指正剥着青玉般的莲子,忽见一叶扁舟歪斜着撞开荷丛,直奔而来。
船上坐着两位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样貌俊秀,衣冠楚楚。
其中一人拱手施礼,语气带着几分焦急与歉意:“这位夫人请了。我二人方才在舟中作文章,不慎竟未察觉船底渗水,如今恐难支撑到岸边。不知可否行个方便,容我等搭船一程?”
丫鬟们闻言,面露警惕,正要出言拒绝,严令蘅却抬手止住。她见二人带着书箱,便随口问道:“二位可是要备考恩科的学子?”
“正是。”先前开口的书生连忙答道,“在家中苦思不得,本想出来寻个清静,方才文思泉涌,谁知遇上这等事,让夫人见笑了。”
听闻是备考的学子,严令蘅想起埋头苦读的裴知鹤,心下便软了几分,又见其小舟确实吃水渐深,便颔首道:“无妨,上来吧。”
她示意船家抛过缆绳,画舫宽敞,本是为采莲备下的,添两人也不显拥挤。只是那年长书生始终垂眸盯着水波,年轻的却偷眼瞧她,盯着发髻旁随莲浪轻颤的珍珠步摇,微微发愣。
二人登船后,初时还恪守礼节,言语间多是感激与对湖光山色的赞叹。
严令蘅命人看茶,自己仍闲闲地剥着莲子,并不将所谓男女大防放在心上。她又不是裴老夫人,向来不屑这些虚礼,只要行得正坐得端,何须避讳?
片刻,那年轻些的青衫学子便试探着开口,语气带着刻意的熟稔:“夫人今日兴致真好,是特意来采这湖中莲子的?”
严令蘅头也未抬,随口应道:“是。”
见她答得干脆,那学子胆子稍壮,紧接着又问出一句略显唐突的话:“夫人,平素也这般爱穿红衣吗?”
这话问得已然有些逾越边界,带着探究的意味。
而严令蘅今日恰好穿着一身绯色罗裙,在这接天碧色与映日荷红的湖光中,明艳得不可方物。
她剥莲子的手微微一顿,终于抬起眼,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两人。
只见他们目光灼灼,竟都毫不避讳地直视着自己,面对她审视的视线,非但不退缩,那年少的青衫学子甚至嘴角一翘,竟胆大妄为地冲她眨了眨眼。
严令蘅心中一动,非但不恼,反而觉得有趣,这二位恐怕把她认成了旁人。
她眉头微挑,顺着对方的话,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反问道:“爱穿。怎么,二位是在寻一个爱穿红衣,又在此地采莲子的人?”
年轻书生闻言,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忙不迭点头:“正是,夫人明鉴!”
一旁年长些的蓝衣学子却皱起了眉头,心中疑窦丛生。他比同伴更谨慎些,觉着眼前这位夫人气度雍容沉静,但与传闻中的妩媚撩人似乎颇有不同。
他忍不住插话,用了一个更隐晦的切口试探:“恕在下冒昧,夫人今日未曾佩戴镯子吗?”
严令蘅何等敏锐,立刻察觉这年长书生起了疑心。
她故意不接他的话茬,目光避开他,反而迎上那年轻书生热切的眼神,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故意哄他多说话。
“找我何事?”
这反应,在年轻书生看来,简直是默认了身份,找对了人。
他心花怒放,之前强装的礼节顷刻抛到脑后,言语变得露骨起来:“今日得遇夫人,真如洛水见神女,令这满湖荷花都失了颜色。”
一旁的年长书生急得脸色发白,连连暗扯他的衣袖。<
“哦?公子这般说,倒让我好奇,不知公子平日所见,都是何等绝色?”
那年轻书生见她搭话,以为有机可乘,愈发大胆,竟吟诵起露骨的情诗来。
“软玉温香抱满怀,春至人间花弄色,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
吟罢,他目光灼灼地看向严令蘅,语气暧昧地补了一句:“但听得‘软玉温香忘情怀,魂飞在九霄云外’。”
严令蘅闻言,眼底瞬间结冰。
这两句话一句改编自《牡丹亭》,另一句则是《西厢记》里张生的唱词,用裴知鹤的话来说,那都是不正经的内容,这俩书生不好好读书,竟然光天化日下来调戏她了。
她尚未发作,那年轻书生竟得寸进尺,借着船身晃动之际,伸手欲摸她的手腕。
侍立一旁的春花早已怒不可遏,未等那登徒子的指尖碰到主子的衣袖,便如闪电般出手,铁钳似的手掌狠狠攥住其手腕,反向一拧。
“咔嚓”一声脆响,伴着凄厉的惨叫,响彻船舱。
严令蘅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看着那张因剧痛而扭曲的脸,语气冷得像三九天的冰凌:“看来公子的圣贤书,都读到勾栏瓦舍的戏文里去了。”
那青衫书生手腕被扭,疼得涕泪横流,脱口尖叫道:“夫人饶命,‘红莲居士’饶命啊!”
他这一喊,旁边的年长书生脸色骤变,也顾不得礼仪,猛地扑上去捂住他的嘴,急声呵斥:“你胡吣什么,这位夫人分明不是——”
话已出口,他才惊觉失言,顿时面如死灰,僵在原地。
严令蘅闻言,搭在船舷上的手指微微一蜷。
红莲居士?
她心念电转,起初只当是将她错认作秦楼楚馆里的娼妓,可这“居士”名号一出,意味便大不相同。
这称号听着清雅,可哪有正经居士会派书生在湖上拦船调情?难不成是什么出名的千古名妓?
她语气冷淡,“红莲居士?倒是风雅。春花,问问这两位才子,怎会将我错认成什么居士?”
年长书生闻言,立刻连连作揖,额上冷汗涔涔:“夫人息怒,夫人息怒!是我等有眼无珠,唐突了夫人。我等愿倾囊赔偿,只求夫人高抬贵手,放我们离去。”
他只想尽快脱身,生怕惹上更大的麻烦。
而那年轻书生被春花铁钳般的手劲制着,疼得龇牙咧嘴,见同伴欲遮掩,又见严令蘅面色不善,急声哭喊道:“我说,我都说,求姑娘轻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