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父父子子
次日，花木舍。
阳光透过窗台倾洒在宿室的一方写字桌上，照耀得那些密密麻麻的《勤》字格外端正……
“二筒，快起床啦。娘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蒸发糕……二筒？”
自从二筒遭了异祸，回宫后的几日里孔大姐每天都会在卯时送来早膳，即便是在那四五十里外的悬壶馆，亦未落过一天。
“又是蒸发糕？唉……孔大姐，能不能明天换个样？这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天天吃啊！”，二筒昏昏沉沉地应道。
昨夜回了宿室后他仍胡思乱想了很久。从游祖村异祸到数年前的那桩悬案，再从他那性格怪异的长空师父到此前救了他的“未罪人”，似乎仅在这一天里，他便知道了有生以来的所有秘事……
吱呀～
宿室门被人一把推开，先迈进来的却是他那最畏惧的爹爹，胡风。
“这蒸发糕是你博觉师祖给你特制的，这几日光是清凉浆他就用了大半桶，你倒还挑上了！”
胡风一进门便是一白眼，而后自寻了椅子坐下。
孔大姐端着蒸屉随后道:“你爹说的对，快吃吧！多吃些增元强体的东西对你总归是有好处的。”
“哦！是！”
二筒瞅见爹爹，不敢再违逆，速速坐起身接过了孔大姐递来的一块发糕。
胡风来前还想斥责几句刻字之事，当下见了二筒那深深的黑眼圈，又知道他腿上有伤且失了元力，也便不再计较。
他少有的对二筒轻言轻语道:“我接了行走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在这里好好修习，不要再做荒唐之事了。”
二筒担心起父亲:“爹，你真的要去诛讨那钻山虎了吗……他的异术厉害得很，要是碰上了……”
“呵呵……你倒小看了你爹爹……”
胡风心头一暖，接着说道:“你爹爹我十七岁时便已经跟着你大师祖在外寻讨异贼了，若是连我都奈何不了那名不见经传的钻山虎，那么这整个古渊恐是要大难临头了……”
“可是他还有同伙啊，万一，这万一钻山虎身边还有一大帮厉害的异贼……爹，孙舟师父他们也会去吗？古道原里这么多师父和师兄，总不能只有你一个人去吧……”
二筒自从听闻了秦阔几人在他被袭击时也遭遇了异术士，心中始终对此惴惴不安。
“那倒求之不得！你不用担心我。这次有你琼云师父和潘移师父同路，只会比带着古道原的同门要来得安全。你在宫里老老实实地等我回来，之后我和你娘带你去姥姥家一趟……”
“回姥姥家？那里不是已经没啥亲人了吗……哦……娘，我不是这个意思……”，二筒脱口而出的同时，也看到了母亲落寞的神情。
原来孔大姐的家乡罗衣族也在五年前的大乱中遭受了袭击，而二筒的外祖父当时位高责重，他带领着孔氏一族在守御族地的几场战斗中拼死抵抗，并悉数牺牲在了战场之上……
“是啊，是没啥亲人了……”
孔大姐想起了许多人、许多事，思乡之情更重:“二筒，上次去炼霓秀都时你还太小。娘听你晴姨说那里已经大变样了，等你爹爹回来后，咱一家便去罗衣多待段时间吧。毕竟，你也算是半个罗衣族人……”
“半个罗衣族人……”
二筒生在华都峰长在华顶宫，从有记忆起眼里看的便全是华顶族地的山山水水。而罗衣族、炼霓秀都，在他印象里仅是模模糊糊……
“嗯！娘，晴姨每年都会从秀都给我带来许多新奇的玩意儿，还有慕晴姐姐总说她们那里多好玩多好玩，这回去了，我可得好好见识见识！”
胡风接道:“此事不急，等我回来再说。二筒，爹这次来看你，除了想看看你恢复的如何，更重要的是想提醒你:这世间除了除异卫道可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以后你修不了功法，去钻研些精器巧械或是经世之术，也未尝不是件人生快事。”
这些时日里二筒表面上一直强作镇定，胡风难得的一番悉心开解，岂知触动了这小少年的自尊……
“爹，你说的那些……可以比诛灭异魁还快乐吗？”，二筒拖着嗓子反问道。
胡风还未察觉爱子的情绪，哂笑道:“嚯！诛灭异魁？顽小子口气倒不小……别去想这些难以实现的事，做卫道士，可不一定就得打打杀杀。”
二筒较起了真:“爹，你别安慰我了，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那昨天你们接下了首座命后为何都很兴奋，而秦山师父，又为何会显得那样地心酸？反正，我觉得咱们当卫道士的……就得诛灭异贼！”
看到儿子这份熟悉的坚定，胡风既认可，也很无奈。
“唉……你莫要拿你秦山师父做比较，以往咱宫里最凶险的座命都是他和你陆海师父接下的，现在独他无力再去做这些事，心里自然是有些落差。你去看看你博觉师祖，他老人家整日给你们烧火做饭，不也是一样自得其乐！”
“爹，你不用再说了！孩儿一定要复了元力，像那“未罪人”一般！”
二筒振振对道，仿佛游祖村异祸给他关上了一扇门的同时，也为他打开了一叶窗……
胡风摇了摇头，不置可否道:“你那元力本就……算了，你有这份心也是难得，凡事量力而行吧。别的也没什么，你在宫里好好听师父们的话，我该启程了……捉异贼……”
言罢，胡风整了整衣袖，留了个难以捉摸的笑容后踱步出了宿室。
“爹，等等啊……唉……路上注意！”
二筒赶紧下床跟到门口想再多跟父亲叙叨几句，然而这胡风人如其名，他早已卷起了一阵疾风，如箭矢般往情花廊的方向飞了过去……
“进来吧，别看了。你爹哪有闲心跟你多叙……”
孔大姐低头只顾着将二筒吃剩的发糕包好，对夫君说走就走的行事风格早就习以为常。
“哦，我就是想问问爹，假如他擒住了小周郎该如何处置。娘，你可知那小周郎身世极其可怜，听他那逍遥师父的意思，好像以前他师徒两一直在东躲西藏……”
孔大姐笑道:“嗬嗬～你这孩子平日里虽顽劣不堪，骨子里却倒还良善。”
“有吗？我只是不敢想象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是怎么生存下来的……”，二筒坐回床边自念。
“儿啊，远的不说，哪怕是在咱宫里这般身世的也多了去了。那小贼如此凶狠，我只希望你爹能早早结果了他，可不能让他长成和周游王一样的大异魁。”
爱子心切，孔大姐既知晓了山林中发生的事情，自然是同情不起来那小周郎。
她系好了最后一道扎带，顺手又给二筒递过一个包裹。
“换洗衣物我拿走了，这几日的衣物你收好。再过段时间你晴姨就要到了，娘得给她张罗间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