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他不记得
西朔十六部在一处地势颇高的地方扎了营帐,他们刚刚结束了同北戎士兵的一场大战,北戎第一弓箭手阿日松的手中的弓被石不转一戢挑飞,随后埋伏了很久的十六部士兵如潮水般冲下山崖,将北戎兵冲散,阿日松也死在戟刃之下。
阿日松未曾想过十六部来得如此快,部署不够,十六部四面埋伏,算是速战速决。
军医石不转把长戟交给了部从,又马不停蹄地安排人手救治这场厮杀中受伤的军士,蓦然一抬头,看到人群里有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正帮着其他的军医给伤病裹药。石不转为了接应纪云台连赶了三天路,觉睡得不足,心情不好,看着笨手笨脚的少年心里就烦,骂道:“挺大个个子,怎么这么笨,这绷带裹得比老太太的裹脚布还丑。”
那少年人噗嗤一笑,倒也不恼,听了他的骂,回头问道:“石将军,那绷带要怎么裹?”
石不转困得额头青筋狂跳,但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看那少年被骂并不着恼,也不好发作,只能耐下性子给那少年示范了一遍如何裹伤。
那少年看了他的动作,一个劲儿点头:“我做一下,石将军看看对不对。”别看他年纪小,学石不转裹伤的样子倒是有模有样,就算是见谁烦谁的石不转也挑不住个大毛病。
石不转一口气憋在肚子里无处发作,只好忍着气焰说:“病人多得很,你手脚麻利点。”
“好,我尽力。”
少年接了他的安排,捧了一堆伤药和绷带,就和其他的军医一同进了伤兵堆里。石不转皱着眉头看他的背影,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少年眼生得很,一时想不起来他到底是哪里来的,正在烦着,中军帐里有人传纪将军请石大夫入帐。石不转把卷起来的袖口放下去,便同那小兵一道入了中军帐。
纪云台和田舒已经在中军帐里坐定了,两个人面前放了一桌沙盘,正在推演北戎的守备。石不转掀开帐篷,一屁股坐在沙盘前,田舒先乐了:“老石头,你又不开心。”
石不转瞪他一眼:“你轻飘飘写一封飞书,我一个军医带着十六部千里迢迢赶过来,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能救出师弟就不错了,你还要我见谁都笑呵呵的?”
田舒挑挑眉,决定不和他抬杠,转头向纪云台道:“我这一路逃过来,打听到秣河王抓了三殿下,我想过去救,但是寰京城守备森严实在混不进去。”
石不转知道军情事大,不便斗气,便俯身在沙盘上指了指西南方:“四殿下今已入了川,暂居在蜀中王府上,由蜀中王拥立为辉王,目前北戎军还未曾攻打西南之地。”
纪云台皱眉:“蜀中王的母亲乃是先帝的姑姑,说来也算是皇亲,如今蜀中太平,蜀中王以皇子为号,奉立新君不过是早晚之事。”
田舒拍拍纪云台的肩,哈哈一笑:“老纪你担心个啥?北戎抓了三殿下,蜀中王立了四殿下,咱们还有个五殿下,比挟天子,谁怕谁了?”
“什么挟天子,不会说别说。”石不转瞪了田舒一眼,“咱们好好的,怎么就挟天子了?什么话到你嘴里也得变个味儿。”他转过看向纪云台,“对了师弟,老田的信里说你要带小殿下回来,人呢?怎么没给大家介绍介绍?”
纪云台微微抬起头,目露疑惑。田舒指了指中军帐外:“我方才见小殿下在帐外呢,怎么,老石头你没看到吗?”
石不转呆了一呆,暗叫一声不妙,抬起屁股就往中军帐外跑,纪云台和田舒对视一眼,也跟着他出了帐篷。
帐篷之外,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端着一盆热水给伤员清洗伤口,躺在地上的伤兵一边呼痛,一边哼哼唧唧地问他:“新来的小子,你是谁啊?怎么没见过你啊?”
不等那少年回答,不远处的另一位军医火急火燎地催促道:“等着处理伤口的伤病多得是,别聊天,麻利点。”
石不转微微一呆。
田舒同纪云台对视一眼,第一个笑出声。
石不转被他笑得头皮发麻,急急忙忙钻进了伤兵之中,掀开下摆跪道:“臣乃西朔十六部军医之一,也是穹庐山门下石不转,给小殿下请安。”
越金络手里地绷带正好打完了最后一个结,那个躺在地上哼唧的伤病双目圆睁:“小殿下……?”说着就要起身跪拜,才刚动了一动,急忙被越金络扶了回去。
但方才呼呵越金络手脚不够麻利的军医已经跪倒在地,随之跪倒的还有其他所有手脚尚能动弹的人。
满腾腾的营帐之中,只剩下越金络和纪云台田舒三人还站着。
石不转昂首对越金络说:“虽然臣身为臣子不该使唤小殿下您,但是您也没说自己是皇子对吧……所以臣也不算越矩,小殿下您不能治臣的罪。”
田舒听石不转一连串的撇清罪责,实在憋不住,大笑出声:“老石头,小殿下才不会乱治罪,他啊,最多拿鸟嘴啄你一口。”
田舒笑得开心,一旁的纪云台轻轻咳了一声。田舒转过头来,一眼看到纪云台竟也没跪,心中纳闷:“我不跪也就罢了,怎么纪老三你也不跪,这不像你啊。”
纪云台脸色微微一红,别过头去。越金络上前几步,喊了一声“师父”,纪云台轻轻应了一声。
田舒的眼睛也睁大了,打量着纪云台,越笑越耐人寻味:“好啊,好啊,老纪……以前看错了你,原来你是这样一个人。”
纪云台双颊更红,咳嗽道:“对了,子殇不是派人去接淑怜公主了吗,公主何时到?”
田舒指纪云台鼻子笑得前仰后合:“老纪你又岔开话题!”
那边石不转也站起了身,托着下巴上下看了看越金络:“原来你是我师弟的徒弟了,那好,打今儿起我就是你师伯,我使唤你天经地义,不算越矩。”
田舒笑道:“老石头你真够滑头的。”
石不转大手一挥:“脸皮不厚怎么打仗,来,小殿下叫个师伯听听。”
越金络笑眯眯着眼,脆生生喊了句:“师伯好,弟子给师伯请安。”石不转乐得嘴都合不上了,片刻之前各种看不过眼都烟消云散,现在怎么看着眼前的少年怎么喜欢。
纪云台在一旁听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实在听不下去,又是咳嗽一声。
石不转瞥眼过去:“师弟你染了风寒?”
他这一句话到让越金络想起之前在荒村里纪云台旧疾发作时说的话,连忙道:“师伯给我师父看看,我师父前几日身体不适,病了一场,他说只有师伯才能治。”
石不转微微一愣,脸上的笑意也瞬间消散,他一把抓住纪云台的手,指头落在脉门上按了按,脸色逐渐凝重,抓了纪云台的手就往中军帐走:“师弟,你给我过来,我有话问你。”越金络见纪云台被拽进了帐篷,心里担心正要跟进去,就被田舒按住了身形。田舒冲越金络摇摇头,越金络满眼担心地看了中军帐一眼,停住了脚步。
石不转把纪云台按进了榻上,背着手走了几步,显然方才的好心情一下子都没了。纪云台被他走得脑袋疼,索性抓了本军报打开看。石不转又转了几圈,才停下脚步:“师弟,你这病……你自己知道,忍不得。”
纪云台嗯了一声:“知道。”
石不转一屁股坐在纪云台面前,敲着榻上的四足矮几:“这次回京,你明明说要去见你那惦记了十年的小恩人,怎么?没见到?没见到还捡了个小徒弟回来?”
纪云台把军报合上,又抽了一本拿起来看。
石不转怒不可恕:“到底见到没有?”
“见到了。”
“见到了你不挥利剑斩情丝?”
纪云台被他问恼了,只当没听见,一本接本看军报再也不吱声。石不转越等越火,直愣愣站了起来,抬脚就要往外走:“也罢,我去问问田舒你在寰京到底都见了谁,你不肯说你惦记的那个小恩人是谁,我挨个去寻一遍你在寰京见过的人,总有一个能对得上。”
纪云台手里的军报一下子落在矮几上,发出几不可闻的响声,纪云台拦道:“师兄留步。”